推開門的瞬間，老吳被正午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玄關的穿衣鏡映出他狼狽的模樣：額角的傷口結著黑痂，工裝褲沾滿泥漿，袖口還掛著幾根銀白色的毛發。他踉蹌著扶住鞋櫃，指腹觸到櫃麵的冰涼，才確信自己真的回到了人間。
    廚房裏的掛鍾滴答作響，時針指向十一點十七分。老吳盯著鍾擺機械地擺動，後頸突然泛起細密的冷汗——昨夜那個沙啞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雞......明夜......"他猛地扯下牆上的日曆，泛黃的紙頁被撕得簌簌作響，今天正是承諾期限的最後一天。
    集市的喧囂撲麵而來時，老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活禽區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鐵籠裏的雞鴨撲棱著翅膀，叫聲在他聽來卻像極了昨夜的哭嚎。他機械地走過一個個攤位，目光掃過籠中羽毛豔麗的家禽，直到在角落瞥見一隻毛色鮮亮的三黃雞。那雞脖頸處係著紅繩，正歪著頭打量他，瞳孔裏映出他扭曲變形的臉。
    這隻！"老吳的聲音驚飛了籠邊啄食的麻雀。攤主是個缺了顆門牙的老漢，渾濁的眼睛盯著他滿是傷痕的臉："後生仔，你這是......"話沒說完就被硬幣砸在鋁盆上的聲響打斷。老吳攥著雞籠轉身就走，金屬網格勒進掌心，三黃雞的利爪在他手腕上抓出幾道血痕。
    正午的陽光炙烤著柏油路，老吳卻感覺後背發涼。路過鎮西頭的城隍廟時，簷角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清脆的聲響讓他渾身一顫。懷中的三黃雞突然發出尖銳的啼鳴，他低頭看見雞喙正對著街角的陰影——那裏蹲著個穿紅肚兜的孩童，背對著他搖晃著雙腿，頭頂的衝天辮上係著根銀白色的絲帶。
    山腳下的老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老吳的呼吸變得急促。他解開雞籠，顫抖著抓住三黃雞的翅膀，溫熱的雞血濺在登山靴上，散發出濃烈的腥氣。當他轉身望向半山腰時，發現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聚起一團烏雲，雲層間隱約透出個圓形的輪廓，像極了鐵鍋的邊緣。
    腐葉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老吳每走一步都感覺腳踝被無形的藤蔓纏繞。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山頂那些詭異的符號、迷霧中閃爍的幽綠眼睛、還有鑽入皮膚的銀白色絨毛。懷中的三黃雞突然劇烈掙紮，他這才發現雞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豎瞳，正死死盯著他身後的方向。
    當老吳終於爬上山頂時，夕陽正把雲層染成血色。那圈用碎石擺成的同心圓還在原地，中央焦黑的樹枝上多了幾根新鮮的羽毛。他顫抖著鬆開手，三黃雞卻沒有飛走，而是徑直走到圓圈中央，歪著頭開始啄食地上的苔蘚。老吳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夕陽下與圓圈重疊，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影子的頭頂，不知何時多出了個圓形的凸起。
    山風突然變得陰冷刺骨，老吳聽見遠處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三黃雞發出淒厲的啼鳴，羽毛根根豎起，脖頸處的紅繩突然繃直，將它吊離地麵。老吳想要逃跑，卻發現雙腳像被釘在地上，隻能眼睜睜看著雞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銀白色的絨毛從皮膚下鑽出，漸漸化作昨夜那個頂著鐵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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