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暮靄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將整座山林裹得嚴嚴實實。老吳的登山靴碾碎滿地腐葉，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種生物潰爛的傷口上。他懷中的三黃雞不知何時停止了掙紮，羽毛下滲出的黏液透過布料，在皮膚上灼燒出細密的紅斑，那股混合著鐵鏽與腐葉的腥氣，與昨夜縈繞在鼻腔裏的味道如出一轍。
    當老樟樹下的同心圓祭壇出現在手電筒光束中時，老吳的膝蓋重重磕在凸起的樹根上。月光穿過雲層的縫隙，照亮祭壇中央焦黑的樹枝——原本光禿的枝椏間，此刻纏繞著銀白色的藤蔓，每片葉子都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在夜風裏輕輕顫動，仿佛無數隻睜開的眼睛。
    大、大仙......"老吳的聲音破碎成嗚咽，喉結上下滾動著咽下恐懼。他顫抖著解開麻繩，三黃雞卻突然暴起，利爪在他手背上抓出三道血痕。當雞喙即將啄向他眼球的刹那，老吳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拋向祭壇。活禽淒厲的啼鳴劃破夜空，在山穀間撞出連綿不絕的回音。
    三黃雞落在碎石圈的瞬間，整個山林突然陷入死寂。老吳看著那隻家禽在圓圈中央瘋狂撲騰，羽毛如雪花般散落，卻驚恐地發現，每根飄落的絨毛都在空中詭異地懸停，化作細小的光點，緩緩匯聚成某個巨大的輪廓。祭壇上的焦黑樹枝開始滲出暗紅的液體，順著碎石縫隙蜿蜒成與山頂巨石相同的符號。
    我守約了！求您高抬貴手！"老吳的膝蓋重重砸在布滿苔蘚的石塊上，額頭磕出悶響。山風突然變得陰冷刺骨，卷起的枯葉在空中組成巨大的祭祀圖騰，而圖騰的中心，正是他蜷縮顫抖的身影。他感覺有冰涼的發絲掃過脖頸，回頭卻隻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變形——影子的頭頂，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口鏽跡斑斑的鐵鍋輪廓。
    祭壇方向傳來液體沸騰的咕嘟聲，老吳強撐著爬起來，轉身就跑。腐葉在腳下不斷下陷，仿佛有無數雙手從地底伸出，死死拽住他的腳踝。跑過第一個彎道時，他聽見身後傳來骨骼錯位的脆響，緊接著是鐵鏈拖拽的聲響，一聲比一聲近，鐵鏈末端還掛著某種重物，在地麵拖出長長的凹槽。
    手電筒的光束開始瘋狂閃爍，在熄滅前的刹那，老吳瞥見身後追來的東西——那是個佝僂的身影，披著濕漉漉的藤蔓，頭頂的鐵鍋邊緣往下滴落著黑色的黏液，每一滴落在地上都騰起白色的煙霧。更可怕的是，那東西懷中抱著的，竟是已經扭曲變形的三黃雞，此刻雞的眼睛變成了幽綠色，正死死盯著他的後背。
    別追我......"老吳的哭喊被山風撕成碎片。他的工裝褲被荊棘劃得破爛不堪，小腿上的傷口滲出黑色的組織液，每奔跑一步都傳來鑽心的疼痛。路過山澗時，他下意識地低頭，卻在水麵倒影中看見自己的臉——原本清晰的五官正在融化，皮膚下隱約浮現出藤蔓狀的紋路，而額頭中央，不知何時長出了個圓形的凸起。
    當山腳下的老槐樹終於出現在視野裏時，老吳感覺有什麽東西抓住了他的衣領。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卻隻聽見一聲悠長的歎息，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液體流動的咕嚕聲。等他再睜開眼，身後空無一物，唯有三黃雞的羽毛散落在地，每一片都泛著詭異的藍光，在黑暗中組成一行模糊的文字：【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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