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醫院籠罩在濃稠如墨的寂靜裏，中央空調發出細微的嗡鳴，與走廊盡頭護士站傳來的電子儀器滴答聲交織成一首催眠曲。陳海生蜷縮在陪護床的窄板上，妻子均勻的呼吸聲和兒子綿長的鼻息從兩米外的病床上飄來，卻無法驅散他淺眠時緊繃的神經。
    不知何時，夢境如潮水般漫過意識的堤岸。他又回到那條噩夢般的竹林小路，隻是今夜的月光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像是被腐水浸泡過的綢緞。溪水聲變得異常清晰，每一道波紋都裹挾著腥甜的氣息，岸邊的鵝卵石上還殘留著暗紅的黏液，蜿蜒如血跡。陳海生想轉身逃離，卻發現雙腳像被釘在原地，冰冷的濕氣順著褲管往上攀爬。
    窸窣聲從竹林深處傳來，起初如春蠶啃食桑葉，漸漸化作粗重的喘息。一團黑影在月光下緩緩浮現，墨綠的鱗片泛著金屬般的冷光，每一片都比成人手掌還要寬大。巨蟒吐著猩紅的信子遊弋而來，蛇身摩擦地麵的聲響像砂紙打磨生鐵，震得他耳膜生疼。當蟒首在距離他鼻尖三寸處停住時，陳海生看清了那些鑲嵌在鱗片間的白骨——有野鹿的犄角、山雞的喙，還有半枚泛著青光的人類指骨。
    貢品呢？”蟒蛇開口了，聲音如同千百片枯葉在狂風中摩擦，帶著令人牙酸的顫音。陳海生想要解釋，卻發現喉嚨裏卡著一團腥臭的黏液，發不出任何聲音。巨蟒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兩排倒鉤狀的獠牙上滴落著腐臭的涎水，腥風撲麵而來，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他看見蟒蛇口腔深處暗紅色的褶皺，那裏正蜷縮著一個繈褓，粉色的布料上印著卡通小熊，正是兒子白天裹著的那條......
    不！”陳海生從噩夢中驚醒，劇烈的抽氣聲打破了病房的寂靜。他的後背完全被冷汗浸透，貼在冰涼的陪護床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仿佛要衝破肋骨的束縛。床頭電子鍾顯示淩晨兩點十七分，與昨夜孩子出生的時刻分毫不差，這個巧合讓他的頭皮一陣發麻。
    黑暗中，妻子翻身的響動傳來：“海生，怎麽了？”他張了張嘴，喉嚨幹得發疼，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做了個噩夢。”伸手摸索著打開床頭燈，暖黃的光線驅散了部分黑暗，卻驅不散他眼底的恐懼。兒子在小床上安靜地熟睡著，粉撲撲的小臉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嘴角還掛著半幹涸的奶漬。
    陳海生顫抖著摸向胸口，貼身口袋裏那張泛黃的符咒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突然想起昨夜在竹林裏許下的承諾，想起巨蟒讓出道路時，猩紅信子在他頭頂掠過的那道腐臭的風痕。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褲腰，他意識到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在迎接新生命的狂喜中，他竟將關乎生死的諾言拋諸腦後。
    窗外傳來悶雷滾動的聲音，遠處的閃電將雲層染成詭異的紫色。陳海生掀開被子下床，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他走到嬰兒床前，輕輕撫摸兒子柔軟的胎發，小家夥無意識地囈語一聲，往溫暖的方向蹭了蹭。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他眼眶發熱，同時也讓他下定了決心。無論明天會遇到什麽，他都必須履行對巨蟒的承諾，否則，他無法承受失去這兩個至愛之人的後果。
    喜歡溪澗迷蹤：山野靈意錄請大家收藏：()溪澗迷蹤：山野靈意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