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溽熱的風裹著鬆脂與腐葉的氣息，在青巒山褶皺間蒸騰遊走。老二把撲克牌往八仙桌上重重一甩，竹牌碰撞發出清脆的"啪嗒"聲，驚得梁上燕巢簌簌落下幾片碎泥。牌友老周將半壺自釀米酒推過來，甕口飄出的醇厚酒香，混著煤油燈燃燒時刺鼻的煙味，在這間狹小逼仄的木屋裏氤氳彌漫。
    再來最後一局！"老二抹了把額頭的汗，粗布短衫早被汗水浸透，深色的鹽漬在後背暈染出不規則的圖案。月光透過糊著報紙的窗欞斜斜切進來，在牌麵上投下銀白的光斑，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在斑駁的泥牆上晃動。當老掛鍾發出沉悶的第十一聲鳴響時，老二這才驚覺夜已深沉，牌坊外的蟲鳴不知何時變得愈發稠密，仿佛要將這夏夜的寂靜徹底碾碎。
    山路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細碎的碎石子硌得草鞋生疼。老二晃著空酒壺往家走，手電筒的光束在山道上劃出淩亂的弧線，時而照亮路邊嶙峋的怪石，時而掠過簌簌作響的灌木叢。兩側的山林如墨色巨獸般森然佇立，枝葉在夜風中沙沙低語，偶有夜梟淒厲的啼叫刺破寂靜，驚得他脖頸後的汗毛根根倒豎。轉過山坳時，一陣陰風吹過，帶著深潭特有的潮濕寒意，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酒意頓時醒了大半。
    老宅的土坯牆爬滿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在月光下蜷曲如僵死的蛇，像一張褪色的蛛網覆蓋在斑駁的牆麵上。院子裏的老槐樹沙沙作響，樹影在地上搖曳出詭異的形狀，仿佛無數隻扭曲的手在肆意舞動。老二輕手輕腳地推開斑駁的木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驚得院角的蘆花雞撲棱著翅膀咯咯直叫。東廂房裏，老大一家四口的鼾聲透過糊著油紙的窗欞傳來，混著蟋蟀的低鳴，在夜色裏織成一張綿密的網。
    廚房彌漫著隔夜飯菜的酸餿味，混雜著灶台裏殘留的灰燼氣息。老二摸著黑掀開陶甕，指尖觸到冷硬的苞穀飯，還剩小半盆。他就著水缸裏的涼水囫圇咽下，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突然，房梁上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瓦片輕碰的聲音。他猛地抬頭，隻看見一團黑影一閃而過，帶落幾片陳年的灰塵，撲簌簌落在他的肩頭。
    站在廚房門口透氣時，山風卷著鬆針掠過發梢，帶著深山裏特有的清冽與潮濕。老二望著漫天繁星，銀河如碎銀般橫亙天際，突然想起幼年時母親坐在門檻上，搖著蒲扇講過的故事："山裏的夏夜，千萬不能回應來路不明的呼喚，那可能是山魈在勾魂......"他甩了甩頭，試圖將這沒來由的恐懼甩出腦海，暗笑自己人到中年還會被兒時的故事嚇到。正要回房，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喚卻從後山方向飄來，混在夜風裏，忽遠忽近，似真似幻。那聲音像是用砂紙磨過的破鑼，含含糊糊地拖著長音，尾音像絲線般纏繞在他的耳畔，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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