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突然停了，整個世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老二的酒壺墜地時，金屬與石板相撞的脆響驚得他渾身一顫，餘音在空蕩的院落裏來回激蕩，仿佛有人拿著木槌反複敲打他的耳膜。那聲音再次響起，像生鏽的鐵門緩緩開啟，又似枯骨摩擦青磚，含混不清的尾音拖得老長，在夜風裏打著旋兒，時而貼著地麵爬行，時而又飄向樹梢。
    二——郎——"這次的呼喚帶著某種黏膩的顫音，像是從浸了水的喉嚨裏擠出來的。老二感覺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仿佛有無數隻冰冷的蜘蛛在皮膚上爬行。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八歲那年在山裏迷路的場景突然清晰得可怕：同樣濕熱的夏夜，同樣若有若無的呼喚，將年幼的他引向一處布滿青苔的山洞，直到父親舉著火把將他拽出時，他才發現洞口散落著動物的骸骨。
    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老二想吞咽口水，卻發現口腔早已幹涸如沙漠。理智在拚命尖叫著讓他轉身逃跑，可雙腳卻像被埋進土裏的木樁，紋絲不動。更詭異的是，那聲音竟帶著奇特的韻律，與他劇烈的心跳漸漸重合，仿佛有人在用鼓點敲擊他的心髒。
    當沙啞的回應從喉嚨裏擠出來時，老二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根本不是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反複打磨過的破鑼，帶著某種不屬於人類的震顫。對麵立刻傳來尖銳的歡呼，叫聲如同漲潮的海水，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撲麵而來。老二感覺有無數根細針在紮刺太陽穴，腦袋裏嗡嗡作響，聲帶完全不受控製地振動，一句句應答如同離弦之箭，射向黑暗深處。
    黑暗中傳來細碎的響動，像是枯枝被碾碎的聲音，又像是濕漉漉的布料在地上拖行。老二的瞳孔在夜色裏縮成針尖，夜視能力在極度恐懼中被無限放大。他看見樹影間浮動著灰白色的霧氣，起初以為是夜露凝結，可那霧氣卻詭異地聚合成人形輪廓，每團霧氣中央都閃爍著兩點幽綠的光斑，如同野獸的眼睛。
    冷汗浸透了粗布短衫，黏膩的布料緊貼在背上，寒意卻從尾椎骨一路竄上後頸。老二想呼救，可喉嚨裏發出的隻有機械的應答聲；想挪動腳步，雙腿卻像灌了鉛般沉重。那些灰白色的影子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聞到它們身上散發的腐臭味——那是浸泡在深潭裏多日的腐肉氣息，混雜著水草的腥氣，還有某種燒焦的毛發味道。
    突然，一聲淒厲的貓叫劃破夜空，老二渾身劇烈顫抖，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那些影子距離他隻剩十步之遙，幽綠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滅閃爍，像是在打量獵物。而他的聲帶仍在機械地開合，一聲聲應答如同催命符，將他一步步推向深淵。山風再次掠過，帶著濃重的濕氣，老二恍惚間看見最前方的影子揚起手臂，五根手指在月光下泛著青白，指甲長而彎曲，滴落著渾濁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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