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機械轉動的脖頸發出細微的骨節摩擦聲，當渾濁的目光對上大哥蒼白如紙的臉時，喉嚨裏擠出一聲變調的"大哥"。這兩個字還未完全落地，老大暴喝如雷："別說話！繼續叫！聲音越大越好！"聲浪裹挾著難以名狀的恐懼，驚得老二渾身劇烈顫抖，後槽牙不受控製地磕出噠噠聲響。
    月光將老大的影子拉得細長，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鬼投射在斑駁的土牆上。他踉蹌著衝進東廂房，撞翻了牆角的陶罐，陶片碎裂聲混著兩個孩子的驚呼聲炸響。"快起來！"老大一把掀開薄被，粗糙的手掌攥住兒子們的胳膊，"你們二叔遭了髒東西！"十歲的大兒子睡眼惺忪地抬頭，卻在看見父親扭曲的表情時瞬間清醒——父親額角青筋暴起，冷汗順著下頜線不斷滴落，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兩個孩子被拽到院子裏時，老二仍在機械地重複著嘶吼，聲音已經嘶啞得近乎破鑼。老大壓低聲音，帶著哭腔催促："快，對著你二叔腳邊撒尿！童子尿能破邪！"八歲的小兒子嚇得雙腿發軟，褲帶解到一半又僵住，被哥哥一把扯開。溫熱的尿線劃破冷冽的月光，精準落在那團翻湧的白霧上。
    白霧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嘯，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冷水。腥臭的氣息衝天而起，混雜著腐爛水草與屍臭，熏得人胃部翻湧。老二感覺胸腔裏有什麽東西在瘋狂掙紮，像是被漁網困住的魚，又像是要破繭而出的蛾。那些控製他聲帶的無形力量開始鬆動，意識如同從深潭底部上浮的氣泡，漸漸清晰。
    借著朦朧的月光，老二終於看清白霧中那張扭曲的人臉——腫脹的皮膚呈現詭異的青灰色，長發像水草般纏繞在脖頸，空洞的眼窩裏爬出細長的水蛭。這分明是去年暴雨夜溺亡在深潭的村婦，此刻正咧開布滿青苔的嘴，露出森白的牙齒，腐爛的手指直直指向他的眉心。
    再尿！使勁尿！"老大抄起門後的竹掃帚，用力蘸滿水缸裏的水。沾著水珠的竹枝破空而出，符咒般的水花劈頭蓋臉砸向白霧。每一滴水觸及白霧，都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老二的聲帶終於恢複自由，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混合著恐懼與解脫。
    白霧在劇烈扭曲中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前發出最後的尖嘯，震得院角老槐樹上的烏鴉撲棱棱飛起。老二雙腿一軟，重重癱倒在地。冷汗浸透的粗布短衫緊貼後背，寒意順著尾椎骨爬遍全身，仿佛有無數隻冰冷的手在皮膚下遊走。他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腳邊漸漸幹涸的尿漬，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月光下的石板上。
    老大扔掉竹掃帚，跌坐在地，雙手捂住臉劇烈顫抖。兩個孩子縮在他身後，小兒子已經泣不成聲。夜風重新吹起，帶著山林特有的清新氣息，卻無法吹散空氣中殘留的腐臭。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晃，像是無數雙慘白的手在招魂。這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終於畫上句號，卻在每個人心裏都刻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懼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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