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忘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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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未散的深秋清晨,老大的手指撫過褪色的族譜扉頁,指尖觸到父親當年用朱砂寫下的"周氏祖訓"時微微發顫。搬家時特意留下的老座鍾在牆角發出滴答聲響,與窗外紡織廠的機器轟鳴聲形成奇異的共鳴。自從在縣城安家,這樣凝視族譜的時刻越來越多,仿佛那些褪色的墨跡裏藏著青巒山的風聲與鳥鳴。
每年清明,全家都會天不亮就啟程。老舊的麵包車碾過蜿蜒的山路,輪胎與碎石碰撞的聲響逐漸取代了柏油路上的平穩。老二總會提前備好山民們愛吃的糕點,老大媳婦則仔細整理祭祖用的紙錢香燭,連最小的兒子都記得要把自己在學校得的獎狀疊好,說要燒給九泉下的太爺爺看。
當熟悉的山影終於撞入眼簾,整個車廂都會陷入沉默。老槐樹依舊守在村口,隻是枝幹上纏繞的紅布條更多了,密密麻麻如同給樹幹穿上了件花衣。李家的老房子已經坍塌,斷壁殘垣間長出的野蒿足有半人高。老二望著曾經的家,喉嚨突然發緊——土坯牆上自己年少時刻下的身高線還在,隻是被爬山虎的枯藤覆蓋得若隱若現。
祖墳在西坡向陽處,老大用隨身帶的竹掃帚仔細掃去碑前的落葉,每片枯葉的紋理都像極了記憶裏父親掌心的紋路。老二點燃香燭,青煙嫋嫋升起時,山風突然卷起幾片紙錢,在空中翻飛出詭異的弧度。小兒子突然拽住母親的衣角,聲音發抖:"媽,那棵樹...是不是和那天晚上的一樣?"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後山邊緣確實立著棵歪脖子鬆樹,在風中搖晃的姿態,竟與記憶裏某個恐怖畫麵重疊。
老大媳婦擺上特意做的臘肉和米酒,眼眶早已濕潤。她記得剛嫁進周家時,婆婆也是這樣帶著她來祭祖,手把手教她辨認墳頭的艾草。如今墳前的石碑上,新刻的"周氏先祖之墓"與舊碑上模糊的字跡相映成趣,仿佛在訴說著家族血脈的延續。大兒子將疊好的獎狀輕輕放在火盆裏,火苗舔舐紙張的瞬間,他突然想起在山村裏追野兔的午後,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永遠留在了身後。
回程的路上,夕陽把山巒染成琥珀色。老二望著後視鏡裏漸漸縮小的村莊,想起搬家那天卡車上搖晃的陶罐——那裏麵裝著老宅的泥土,此刻正埋在新家的院子裏。紡織廠的夜班燈已經亮起,如同散落在人間的星星,但在他心裏,青巒山的星空永遠是最璀璨的。
每當夏夜乘涼,孩子們總會纏著長輩講山裏的故事。老大媳婦會特意避開叫魂的情節,隻說春天挖筍、秋天摘栗的趣事。但孩子們總能從大人突然凝固的表情裏,從老二講到一半突然顫抖的聲音裏,猜到那些未說出口的恐懼。小兒子有次在作文裏寫道:"爸爸說山是我們的根,可我害怕那個有妖怪的根。"這句話讓全家人沉默了許久。
歲月在紡織機的轟鳴聲中悄然流逝,新家的院子裏,從山裏帶來的野菊年年盛開。每當聞到那熟悉的清香,老二就會想起母親在灶前熬藥的場景,柴火劈啪聲裏,藥香混著野菊香彌漫整個屋子。那些關於叫魂的驚魂記憶,如同老宅牆上的裂縫,雖然被時光的藤蔓掩蓋,卻永遠無法真正愈合。
某個深夜,老二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窗外的月光如水,恍惚間竟與當年那個恐怖夜晚的月色重疊。他起身倒了杯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時,突然明白有些恐懼會伴隨一生,但也正是這些經曆,讓他們對生命、對自然有了更深的敬畏。或許這就是故土給予他們的禮物——在恐懼與眷戀交織的情感中,學會與未知共處,帶著記憶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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