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的天光還未完全刺破雲層，小虎就揣著母親烙的玉米麵餅出了門。晨霧像浸透的棉絮纏繞在山腰，他遠遠望見老宅屋簷下，老人已經裹著灰撲撲的鬥篷等候。昨夜藏在暗格裏的日記和羊皮卷，此刻正靜靜躺在他貼身縫製的布袋裏，隔著粗布摩挲，能感覺到紙頁邊緣微微硌手。
    兩人踩著露水朝牛角峰行進，鞋底碾碎的野蕨草滲出青綠汁液，在泥濘的山道上拖出蜿蜒的痕跡。老人拄著的棗木拐杖每叩擊一次岩石，都會驚起幾隻蟄伏的山雀。當那片傳聞中藏著三株並蒂鬆的斷崖出現在視野裏時，小虎注意到老人握著拐杖的指節泛白——崖壁上縱橫交錯的裂痕，像極了日記裏描述的“龍脊骨”。
    山洞入口被齊人高的荊棘叢嚴密遮蔽，帶刺的藤蔓間纏繞著褪色的紅布條，不知是哪年哪月祭祀留下的殘跡。老人用匕首割開藤蔓時，小虎看見刀刃上凝著暗紅的鏽跡，在晨霧中泛著詭異的光。當最後一片荊棘倒下，黑洞洞的洞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嘴，潮濕的腐氣裹挾著某種腥甜撲麵而來，嗆得小虎忍不住咳嗽。
    把這個含在嘴裏。”老人從腰間掏出兩個蠟丸，外殼刻著奇怪的符文，“我年輕時在這附近采藥，用七種草藥煉製的避穢丹。”小虎將蠟丸咬破，辛辣的藥汁瞬間在舌尖炸開，鼻腔裏的腐臭味奇跡般淡了下去。老人舉起鬆明火把，跳動的火苗照亮洞壁上斑駁的岩畫——手持青銅戈的武士、跪伏在地的奴隸、還有被鎖鏈捆住的巨大怪物，每一筆都用暗紅顏料勾勒，像是凝固的鮮血。
    他們踩著布滿青苔的石階往下走，潮濕的岩壁不斷滲出水珠，在火把的光暈裏折射出幽藍的光。小虎數到第三十七級台階時，突然聽見前方傳來“簌簌”的響動，像是無數幹枯的樹葉在摩擦。他下意識攥緊老人的鬥篷，掌心的汗水很快浸透粗布。“別怕，可能是老鼠。”老人的聲音在溶洞裏激起回音，卻掩蓋不住話音裏細微的顫抖。
    就在這時，一陣腥風從頭頂掠過。小虎抬頭的瞬間，火把的光芒照亮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那是隻翼展近一米的巨型蝙蝠，褶皺的肉翼上黏著腐爛的毛發，尖銳的獠牙滴落著黑綠色的黏液。老人反應極快，抄起拐杖橫掃過去，棗木杖頭重重砸在岩壁上，驚得蝙蝠發出刺耳的尖叫。更多黑影從洞頂的鍾乳石間撲騰而起，瞬間遮蔽了火把的光線。
    捂住口鼻！”老人的喊聲混著蝙蝠的嘶鳴。小虎這才注意到，那些怪物翅膀扇動時揚起的粉塵泛著詭異的熒光，沾到岩壁上立刻腐蝕出滋滋作響的黑斑。他扯下衣襟裹住口鼻，卻仍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腐臭，像是無數具屍體在密閉空間裏腐爛發酵。火把的火苗在氣流衝擊下劇烈搖晃，將洞壁上的岩畫映得扭曲變形，那些跪伏的奴隸仿佛正在緩緩起身。
    當最後一隻蝙蝠消失在黑暗深處，小虎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老人舉著火把湊近岩壁，被蝙蝠爪子抓撓的地方正滲出黑色液體，順著石紋蜿蜒成某種神秘的圖騰。“不對勁，”老人用匕首刮下些黑色物質，放在鼻尖輕嗅，“這不是普通蝙蝠的唾液，倒像是...”他的話戛然而止，渾濁的眼睛盯著前方更深處的黑暗，那裏傳來若有若無的滴水聲，混著鐵鏈拖拽的嘩啦響，如同某種遠古巨獸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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