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風裹挾著枯葉掠過小虎的腳踝，他蹲在宅子百米外的灌木叢中，盯著那扇布滿裂痕的朱漆大門。日頭偏西，最後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在門環上凝成暗紅的光斑，像幹涸的血痂。少年攥緊腰間的火折子，棉布汗巾下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跳聲卻比頭頂盤旋的烏鴉叫聲還要清晰。
    第三次深呼吸後，小虎貓著腰邁出第一步。腳下的碎石發出細微的“哢嚓”聲，驚得他僵在原地。遠處山澗傳來的流水聲突然變得模糊，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想起臨行前在灶王爺像前偷抓的一把香灰，此刻正裝在粗布口袋裏，隨著步伐輕輕摩擦著大腿。
    當指尖觸到冰涼的銅門環時，小虎幾乎能聽見血液在太陽穴奔湧的轟鳴。那獸首門環缺了半邊獠牙，空洞的眼窩裏結著蛛網，縫隙間還嵌著幾根灰白毛發。他屏住呼吸，手腕發力——“嘎吱——”腐朽的木門發出垂死的呻吟，仿佛沉睡百年的巨獸被驚醒。門軸轉動的瞬間，一股混雜著腐木、黴味與血腥氣的浪潮撲麵而來，嗆得他喉嚨發緊。
    院子裏的景象讓小虎瞳孔驟縮。齊腰高的蒿草間，散落著破碎的青花瓷片，每片瓷麵上都繪著孩童嬉笑的圖案，卻無一例外被剜去了眼睛。石燈籠歪斜地倒在雜草中，燈龕裏積著發黑的雨水，水麵漂浮著幾縷濕漉漉的長發。更遠處的井台邊，野薔薇纏繞的鐵鏈上掛著半截褪色的紅綢，在風中輕輕搖晃，宛如被絞死的冤魂垂下的衣角。
    正房的雕花槅扇破了三個大洞，殘缺的窗紙在穿堂風中鼓起又塌陷，發出“噗噗”的聲響。小虎盯著那扇窗戶，恍惚間看見窗後閃過一道人影——蒼白的臉，空洞的眼窩，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他猛地後退，後背撞上身後的槐樹，粗糙的樹皮刮得他生疼。可當他再定睛看去，那裏隻有搖曳的窗紙，在夕陽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別怕，是錯覺...”小虎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總算讓他找回幾分清醒。他握緊腰間的短刀，刀刃是用父親的舊鋤頭改的，此刻在暮色中泛著冷光。踩著腐爛的落葉前行時，他特意避開那些泛著油光的地麵——直覺告訴他，那些黑色的黏液絕不是雨水留下的痕跡。
    穿過月洞門時，頭頂的青磚突然發出“哢哢”的聲響。小虎本能地抱頭蹲下，碎磚擦著發梢落下，揚起的灰塵中，他看見牆縫裏滲出暗紅的液體，正沿著磚縫蜿蜒成某種詭異的符咒。正房台階前的石獅子缺了半張臉，殘存的那隻眼睛裏，不知何時多了團蠕動的黑影——是一隻渾身沾滿腐肉的老鼠，正用血紅的眼睛盯著他。
    呼——”又一陣陰風吹過，堂屋供桌上的黃表紙突然全部飛起，在空中旋成詭異的漩渦。小虎趁機衝進屋內，卻被眼前的景象釘在原地：七盞黑陶油燈並排擺在供桌上，燈油早已幹涸，凝固的油麵下，隱約可見蜷縮的手指骨。梁上垂下的蛛網間，懸掛著幾串風幹的紅綢，每塊紅綢上都用朱砂寫著同一個字——“冤”。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拖遝的腳步聲，像是鐵鏈在青磚上拖行。小虎的火把“噗”地亮起，跳動的火苗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旁，多出了一個扭曲的輪廓——那影子的脖頸處纏繞著黑色藤蔓，雙手正做出掐人的姿勢。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褲腰，他強忍著轉身逃跑的衝動，目光掃過牆角的竹筐——裏麵堆滿了褪色的繡鞋，每雙鞋尖都染著暗紅的汙漬。
    誰在那裏？！”小虎的喊聲在空蕩蕩的堂屋回蕩，驚起梁上棲息的蝙蝠。它們撲棱棱地飛下來，翅膀掃過他的臉頰。當他舉起火把驅趕時，餘光瞥見供桌下伸出半截慘白的手臂，指甲縫裏還嵌著黑色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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