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性命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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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郎中遠遠見了薑義,快步迎上來,引著那人說道:
    “這位,是前山劉家莊子的劉莊主。”
    薑義心頭微沉,麵上卻穩得極,揪過身旁的薑耀,先行低頭拱手:
    “犬女頑皮,唐突貴公子,還望見諒。這後山本就無人管束,誰上誰下,也說不得是非。”
    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枚香氣濃得發膩的果子遞了過去,想把這樁買賣幹淨了斷。
    哪知那位劉莊主卻未接果子,隻是低頭望向薑耀。
    目光不動,神情倒像在看一件稀罕物什,眼裏隱著三分驚訝,七分欣賞。
    薑耀被盯得心裏發毛,悄悄躲到爹爹身後,隻露半張臉出來,烏溜溜的眼珠警覺得很。
    劉莊主這才察覺失禮,輕咳一聲,拱手笑道:
    “薑兄教女有方,令愛天資不俗,筋骨勻稱,氣息沉穩,是練武的好苗子。”
    薑義聽了,卻隻攏著手笑笑,語氣平淡:
    “鄉下娃兒,淘氣得緊,也就些老法子熬身子,談不得教養。”
    那劉莊主聞言,笑而不語,隻是眉角動了動,顯是不信。
    他也是聽自家娃兒說起,說這村裏有個小丫頭,打起架來不輸他半分,今日特來一觀。
    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論筋骨,自是強不過自家兒子。
    可那一身氣息綿長,不顯不露,卻透著股子沉凝安穩。
    若非天生,便是以上乘吐納之法打過底子。
    “令愛這命功根基,紮得極穩,天分亦極難得。”
    劉莊主話頭一轉,忽道:
    “若能再得一門修性之法,日後成就……怕是不低。”
    “修性?”
    薑義聽得一怔,眉峰微蹙,眼中掠過一抹困惑。
    他所知的,不過是些熬湯洗澡、草藥燉膳的老法子。
    頂多叫娃兒筋骨強健些,天冷不咳嗽,天熱不長癤,便也心安。
    劉莊主見狀,倒不覺意外。
    這等鄉野小地,能識得“命功”二字的,已是萬中無一,更何況“修性”之說。
    他又看了薑耀一眼。
    那孩子個頭不高,鬢邊還紮著草繩,神情卻靜定如水,骨裏頭有一股說不出的沉韻。
    他自問見多識廣,此刻卻也生出幾分惜才的心思。
    既在此等人,劉莊主也不急,緩緩開口,如與舊友閑話家常。
    “薑兄適才提及的家傳土法子,不論是藥浴、拳腳、樁功,還是那些呼吸吐納之術,皆屬命功。”
    他聲音溫和,卻自帶幾分講道之意:
    “命功者,練的是精氣神三寶,精足則體強,氣滿則行穩,神旺則誌堅。”
    說到此處,眼神落向遠山,語氣也添了三分悠遠。
    “命功練至極致,便是江湖中頂頂的高手。精神如鬆,氣血如潮,一人能擋十人,裂石斷金,皆不為奇。”
    這番話落入耳中,薑義心頭不免輕輕一震。
    他這一身筋骨,上山鬥豺搏熊,已覺行至極限。
    至於“裂石斷金”四字,他連想都不敢多想一下,更遑論以一抵十。
    可聽劉莊主口氣,那等能耐,竟還隻是起點。
    “不過是凡俗極處罷了。”
    劉莊主收回遠山的目光,語氣平淡,眼神卻幽深幾分。
    “若真要邁過這等極限,求那常人難得之力,延年益壽,甚至騰雲駕霧、踏風而行……”
    他語氣輕描淡寫,話裏卻隱著風雷:“便需修‘性’。”
    “修性?”
    薑義下意識地重複一遍,聲音裏帶了點遲疑,又像是將那兩個字細細咂摸,想嚼爛了咽下去。
    劉莊主點頭,語氣溫和,如在說一樁再平常不過的事。
    “性功修心,煉意,養神。”
    “求的是神明清照,內外通靈。心不動,意不亂,神則明。”
    他頓了頓,再次看向薑耀。
    那孩子站在爹爹身邊,肩頭還落著一片葉子。
    神色倒極平常,隻是氣息深沉,仿佛一眼望不到底。
    “命是根骨,性是靈台。命成則強,性圓則通。”
    劉莊主眼中泛出些光,語氣卻仍淡淡的:
    “得此二者,性命兩全,方能煉精化氣……自此凡俗不擾,身心皆脫。”
    說到最後,語聲雖輕,卻似藏著一股幽幽回音,飄在山腳林間,也落在薑義心頭,久久不散。
    薑義未語,神情半隱在暮色裏。
    劉莊主見狀,語氣愈發低緩,徐徐道來:
    “祖上有訓,性功之法,不得輕傳外人。”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下,語氣一轉:
    “不過早年在外闖蕩,也撿了些旁門左道的小術,倒無甚忌諱。”
    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來。
    紙頁泛黃,封角磨舊,一看便是年頭不淺的物什。
    “這一門坐忘論,並非什麽高深功訣,不過些靜心安神的門徑。”
    他將冊子遞了過來,語氣平和如水:
    “若能靜坐參悟,心神調定,也算是踏進了‘修性’的門檻。”
    話至此處,眸光微動,又看向那條蜿蜒通往後山的山道。
    “子安那小子,性子強得很,怕是日後少不了往這山裏鑽。”
    他轉眸望來,目光沉穩,帶幾分托付之意:
    “薑兄常在山下走動,若哪日撞見,還請多擔待照看些。”
    他又看了看手中那本冊子,笑道:
    “這坐忘論,便權作這番托付的還禮吧。”
    薑義不答,低頭凝思片刻。
    心中自是曉得,這不過是遞個台階。
    眼角餘光瞥向身後的薑耀。
    那小丫頭正捏著衣角,小心地站著,眼神一跳一跳地落在兩人之間,似懂非懂。
    再抬眼,劉莊主仍在等他答話,神色坦然,並無半分催逼。
    薑義心頭一鬆,終是伸手接過那本薄冊,沉聲應下:
    “也罷,本就住在這山腳頭上,多看著幾眼也就是了。”
    接過冊子,薑義指尖拂過那泛黃的封皮,沉吟片刻,忽又隨口問道:
    “聽莊主方才語氣,似也留心過這後山?莫非這山裏……真有些古怪不成?”
    話問得不重,卻藏了幾分探意。
    劉莊主聞言,目光順著山道淡淡一瞥,神情波瀾不興。
    “是否古怪,不曾細究,也不想究。”
    語氣平淡,帶著種拂塵不染的淡漠。
    “我劉家自有職責,腳下的路還未踏盡,哪顧得上山外之山、事外之事。”
    他頓了頓,像是順帶提了句:
    “那小子不過貪一時新奇,碰幾回壁,也就歇了心。”
    薑義聽罷,不由暗暗頷首。
    看來這位鎮山太保,也非盡知山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