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協作傳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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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輕功一道,到底比拳腳招眼得多。
    飛來飛去,袍袖生風,瞧著就叫人心癢。
    不等學堂開門,薑家門口便添了幾撥零零星星的人。
    打著送雞蛋、送幹柴的名頭,實則是繞彎子問話。
    “這法子,小丫頭跟哪學的呀?”
    “幫裏收人,是不是得交點啥‘幫費’?”
    “我們家那小子,骨架子輕,最適合練這身法……”
    按說這輕功原是外頭改來的招式,外傳也無妨。
    可偏偏這玩意兒,不是瞧著架子就能使得出來的,得搭上內裏那口氣,扣準了精氣神的竅門才行。
    失了那股內裏的勁兒,空有外頭架子,不過是猴兒跳樹,好看不中用。
    薑義聽得多了,也練就一嘴滴水不漏的話術。
    隻笑著搖頭,一副當爹的“兒女自有兒女福”模樣:
    “這呀,可不是我這當爹的能管得了的,那是‘古今幫’的門道。”
    說得輕巧自然,連自個兒都快信了。
    鄉鄰聽了,知趣的便訕訕退去。
    轉頭便又在村頭村尾,七嘴八舌地打聽起來,這古今幫的幫主,有什麽喜好。
    薑亮在丹藥與寒地的夾磨之下,心神日漸沉凝,那雙眼裏頭的浮光浮氣,也跟著一點點褪了。
    說話做事不再毛躁,眉宇間添了幾分老成的意思。
    倒是那黑白兩色的丹藥,用得飛快,瓶子還沒焐熱,底兒就見了,連點藥屑都抖不出幾顆。
    薑義站在寒地邊上,看著那小兒挺直的背影,心裏一盤算,便又親自往劉家莊子跑了一趟。
    一進門,道明來意,劉莊主便笑嗬嗬地點頭應下。
    連句客套話都沒打,隻揮手叫仆人去庫房取藥。
    自己則讓開了一處廊下石桌,茶早沏好,清碧如玉,杯沿還冒著熱氣。
    兩人落了座,茶香一拂,便順勢扯到了薑家那幾路樁功拳法上頭。
    劉莊主一張嘴,連著幾個“妙”字,說得眉飛色舞,讚不絕口。
    “那日小犬回莊,演了幾手,說是在古今幫打了些底子。”
    “我一看,果真與尋常拳路不同,那股沉勁兒藏在腳跟下,不露聲色,卻實打實壓得住。”
    薑義聽得,隻是擺手笑:
    “莊主過獎了。咱這鄉下人練拳,無非強個身子骨。”
    茶碗一晃,話頭便引開了些:
    “樁打得結實些,是為下田幹活不傷腰。比不得莊主府上,門第正傳,代代精研的正路。”
    劉莊主不置可否,隻是笑,指尖在盞口轉了半圈。
    話頭卻一轉,慢悠悠搭在了薑曦身上。
    “前些日子路過村頭,碰巧瞧見令愛練那身法。”
    他語氣隨意,話卻清楚:“步履生風,身似輕燕,瞧著……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說罷,抿了口茶,像真是隻隨口一提,輕描淡寫一句:“這門道,不知忌不忌外傳?”
    薑義聞言,神色微斂,手中茶碗不緊不慢端起,盞邊蒸汽輕繞,掩了三分眼神。
    沒立刻作答,隻低頭啜了一口,那茶香入喉,才緩緩開口:
    “莊主是明白人,自然曉得,輕功這玩意兒,可不是步子快、腿腳利索就叫成了。”
    語氣淡,卻句句打實:“那身法雖巧,可若沒一口氣提著,隻能跳,跳得高些久些,終歸不是飛。”
    劉莊主聽得入耳,卻並不見急,隻是笑意不減,唇邊漾開一絲意味不明的從容。
    盞蓋輕輕一旋,他道:
    “倒也巧了,劉某這莊子裏,還真擱著一門呼吸法子。”
    話說得像隨口一提,落在耳中,卻是不同。
    “聽老輩子講,是我祖上壯年時,在山中救過個迷路的道長。”
    “那道人感念恩情,便留了一份心法。也沒說忌諱,隻囑托隨緣而傳。”
    話頭落得輕,眼神卻不輕。
    雖沒明說個“願與君共”,那眸中意味卻早早遞到了薑義眼底。
    薑義自是心知肚明。
    劉家那小子,在“古今幫”裏借著名頭發藥。
    如今這莊主又提呼吸法門。
    擺明了是未雨綢繆,要在這深山村口,替兩界村攢下一點底氣,好應付將來可能冒頭的妖邪動蕩。
    至於劉莊主為何明明家世、手腕都不俗,卻甘居山野,偏要死守這片山嶺。
    而且聽話中意思,他家從祖上便是如此。
    薑義也不多問。
    隻知這事,是好事。
    村安了,家便安。
    念及此處,薑義起身,手一拱,姿勢不高不低,卻帶著幾分正意,口中道:
    “莊主仁厚,願將法門外傳,薑某替兩界村父老,謝過這一分大德。”
    話說得鄭重,本想再順勢應下,讓自家小子接了這“傳承之責”。
    可念頭一轉,這等事,終究是得薑明自個兒點頭才成的。
    於是那句承諾便隻含在喉頭,沒出唇,隻換了一抹笑,姿態謙和得很,既無推諉,又不搶話。
    這時,那位高高的仆從已將丹藥取來,黑白兩瓶,瓶底還帶著一絲冰氣。
    和往常一樣,賬頭記在了幻陰草名下。
    薑義收了藥,也不多逗留,抱拳一揖,便自廊下辭了。
    下山時,山風拂袖,竹影斜斜。
    一道身影踏石而下,衣擺微揚,腳步輕盈,竟也有了幾分氣定飄逸的模樣。
    回到院裏,薑亮那小子果然還釘在原地,腳下生根似的,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薑義瞥一眼,見他氣息還穩,也不作聲,隻將那兩瓶新藥擱到幻陰草地邊上。
    手裏卻留了幾枚靜心丹,捏在袖中,防個萬一。
    轉身尋了大兒去,把劉莊主那廂願傳呼吸法門的意思,從頭到尾,一五一十細細敘來。
    薑明聽著,眼珠子一亮,神色都精神了幾分,自是應得爽快。
    可這“爽快”還沒落地,話鋒就歪了。
    隻聽他嘴裏開始咕噥:
    “古今幫眼下這樁樁件件,越發成氣候了。”
    “護法、堂主這些名頭,原先夠用,現在怕是不夠壓場子……是不是得再立幾個頭銜?”
    “比如‘輕功教頭’,‘納氣坐館’,還有‘丹藥執事’,這名也不能空著……”
    薑義聽得啞然失笑,也不勸,任他天馬行空地編排職位。
    自個兒卻退到院角,尋了塊背風地坐下。
    手裏仍是舊書一卷,眼神卻時時掃向寒地裏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