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快步走到窗前，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影影綽綽能看見鬆林裏的人群正圍著篝火瘋狂舞動，他們的影子投在樹冠上，扭曲如深海生物。
    “哎，最近每晚都這樣。”源稚女倒是見怪不怪，輕聲說，“這些人在祈禱...神靈會降下天橋。”
    源稚生皺眉拉下卷簾門。“嘩啦”的聲響隔絕了外麵的瘋狂。
    在溫暖的燈光下，這對兄弟看起來如此...普通。
    或許在這個世界，瘋狂的赫爾佐格終究保留了一絲人性。
    海鮮湯的香氣中，路明非看向窗外。
    火光越來越亮。梆子聲越來越響。
    而源稚女正哼著歌擺餐具，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路明非心裏隱隱覺得，遊客失蹤、神靈降臨、天橋傳說、詭異梆子聲、邪教般的篝火……還有源氏兄弟的存在——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離奇事件，其實藏著一條看不見的線。
    而那根線，就藏在赫爾佐格讓他來這裏的目的之中。
    可他到底想讓自己做什麽？
    路明非不知道。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這裏，一定藏著“繪梨衣心淵殘片”的線索。
    於是，路明非欣然答應了源稚生兄弟的邀請，留下來吃晚飯。
    廚房裏飄出香氣，是海鮮湯的味道，混著法式香草與日式味噌的溫潤氣息。
    飯桌上擺著幾道家常菜：烤魚、土豆泥、沙拉，還有一鍋熱騰騰的湯。
    簡單，卻溫暖。
    源稚生一邊盛湯，一邊問：
    “赫爾佐格先生最近還好嗎？”
    空氣一靜。
    路明非三人對視一眼，眼神微妙。
    老唐低頭喝湯，楚子航假裝沒聽見，隻有路明非抬起頭，試探地說：
    “你們……不知道嗎？”
    “赫爾佐格已經去世了。”
    “啊？”
    源稚生和源稚女同時睜大眼睛，臉上寫滿震驚。路明非仔細觀察兄弟倆的反應，不像是偽裝。
    “什麽時候的事？”源稚生的聲音發顫。
    “半年前。”路明非回答，並且好奇問道，“你們之間...沒有聯係嗎？”
    “我們……很久沒聯係過他。”源稚生羞赧道，“赫爾佐格是我們的資助人，僅此而已。”
    “自從他幫我們開了這家小店，赫爾佐格先生就再也沒出現過。”
    “不過每個月，從櫻花國都會有一筆匯款，供我們維持生活。”
    “哦？”路明非挑眉，“赫爾佐格沒提過什麽要求？”
    源稚生搖頭：“沒有。”
    源稚女也輕聲道：“他隻說，讓我們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好好活著。”
    路明非沉默。
    這不像赫爾佐格的風格。
    他本以為這個男人會利用源氏兄弟做些什麽。
    可現在看來，赫爾佐格似乎真的隻是……放過了他們。
    “赫爾佐格是怎麽死的？”源稚生忽然問。
    “你們和赫爾佐格是什麽關係？”
    “這次來……有什麽事嗎？”
    路明非眼珠一轉，朝著老唐使了個眼色：
    “赫爾佐格先生是在自己的科學研究中積勞成疾，因病去世的。”
    “我們這次剛好來法國出差。”
    “赫爾佐格臨終前托付我們來看看你們兄弟倆。”
    老唐一聽，立刻會意，從包裏掏出一疊鈔票，遞過去：
    “公司讓我們帶給你們兄弟倆的。赫爾佐格先生臨死前還惦記著你們。”
    楚子航也配合道：
    “他說希望你們能過得幸福。”
    源稚生兄弟接過錢，眼中泛起淚光。
    他們低下頭，聲音哽咽：“謝謝……謝謝你們。”
    路明非看著這一幕，心中最後一絲懷疑也消散了。
    兄弟倆是混血種沒錯。
    但他們已經不是戰士了。
    兄弟兩人隻是兩個普通人，守著一家小店，渴望平靜地活下去。
    飯後，茶水端上桌，窗外海風呼嘯，遠處傳來隱約的梆子聲。
    路明非借機問起海灘的傳說：
    “外麵那些敲梆子的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這片海灘現在這麽冷清破敗？”
    源稚生歎口氣：
    “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失蹤事件。”
    “正經遊客都不敢來了。”
    “來的都是些……狂信徒。”
    “為了登上‘神之天橋’？”楚子航問。
    “是的。”源稚女生澀地點頭，“他們相信，隻要足夠虔誠，就能被選中。”
    “據說天橋會在夜晚隨機出現。”
    “隻有有緣人才能看見，也隻有有緣人才能踏上，可遇不可求。”源稚生娓娓道來。
    “你們見過那神秘的天橋嗎？”路明非追問。
    兄弟倆搖頭：
    “沒見過。”
    “它總是在我們睡著的時候出現。”
    路明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空，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
    “這不是信仰。”
    “這是召喚。”
    而那座所謂的“天橋”……
    也許根本不是通往天堂的門。
    而是通向某個更深處的東西——
    一個尼伯龍根？
    還是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路明非正沉思時，源稚生和源稚女忽然同時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臉上浮現出困意。
    動作幾乎同步，眼神空洞，像是被什麽力量操控了一樣。
    路明非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他起身告辭：“我們就不打擾了。”
    楚子航和老唐也跟著站起。
    源氏兄弟抱歉地說：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到晚上就特別困。”
    “早早睡了。”
    “對那些天橋的傳說……也不感興趣。”
    “你們真的不去看看？”路明非試探道。
    源稚女生澀地搖頭：“沒興趣。聽說隻是些狂熱的信徒。”
    “他們敲梆子、唱咒語。”源稚女補充，“僅僅是有人失蹤，但警方並沒有發現任何衝突和暴力事件。”
    “隻是……不太正常。”
    路明非點頭：“我們會小心。”
    三人告別源氏兄弟，走出小店。
    夜色已經如墨。
    海風裹挾著鹹腥與潮濕撲麵而來。
    路明非、楚子航、老唐三人循著梆子聲，朝著篝火聚集點走去。
    腳下是鉛灰色的沙地，混雜著枯枝與碎葉。
    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幹裂的皮膚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鬆林在夜色中顯得扭曲而陰森。
    樹影交錯，仿佛無數手臂在黑暗中伸展，試圖抓住闖入者。
    越往前走，空氣就越沉重。
    遠處的篝火明明就在眼前，卻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
    他們聽見了聲音。
    最初隻是低語。
    接著是呼喊。
    然後——
    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