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三人逆著瘋狂的人流，快步回到源稚生兄弟的小店外。
    海灘上是癲狂的信仰、沸騰的呐喊、獻祭般的狂歡。
    而這裏，卻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
    小店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薄荷綠屋頂映著月光，鐵藝招牌“sun&fun”在風中“吱呀”作響，像是低聲歎息。
    四周寂寥無聲，好像連蟲鳴都不敢靠近。
    老唐小聲問：“我們要不要破門而入？看看他們在不在？”
    楚子航沒說話，走到窗邊，正準備貓腰往裏張望。
    就在這時，“哢噠”一聲輕響，小店的門開了。
    源稚女穿著那件花襯衫，神情平靜，眼神裏卻藏著一絲複雜。
    他看著三人，尤其是盯著路明非那雙赤金雙瞳，嘴角微微揚起：
    “既然你們和赫爾佐格有關……那就一定也是來探尋天橋神跡的吧。”
    “看路君的眼瞳，我就明白，你和弟弟是一類人。”
    路明非皺眉，心生疑惑地看著源稚生。
    “請進來吧。”源稚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三人互視一眼，走入店內。
    屋內燈光昏黃，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香草味。
    他們被帶入後屋。
    房間不大，一張床靠牆擺著。
    床上端坐著一個人。
    源稚女。
    隻見源稚女雙眼睜著，直勾勾望著前方。
    那是兩個黃金瞳，像兩團凝固的熔岩。
    對於龍族血脈的黃金瞳，路明非、楚子航、老唐早已見怪不怪，並沒有什麽稀奇的。
    這說明源稚女也是龍族混血。
    但令人不安的是，此刻源稚女的兩個黃金瞳，泛著冷光，沒有焦距，沒有情緒，隻有空洞。
    他仿佛睡著了，又仿佛從未真正醒來。
    老唐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源稚生，問道：“這……怎麽回事兒？”
    源稚生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低沉：
    “我弟弟……從半年前開始，就是這樣。”
    他緩緩坐下，講述那個夜晚的事：
    “大概半年前的一個夜裏，入睡後的我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那聲音不是風聲，也不是海浪。好像是一種來自深邃虛空夢裏的聲音。
    我走出臥室，看到弟弟房門透出微光。推開門，我看到了這一幕。”
    源稚生頓了頓，目光落在弟弟源稚女臉上：
    “弟弟戴著赫爾佐格送我們的能劇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變成了金黃色，像是有熔岩在眼瞳裏燃燒。”
    “當時這對黃金瞳可把我嚇壞了。我試圖去喚醒弟弟，可是他不回應，仿佛陷入某種夢魘無法自拔。
    我第二天試探性問他，弟弟說自己隻是睡了一覺，什麽都不記得了。”
    聽到這裏，楚子航和老唐互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憂懼之色。
    “後來呢？”他們問道。
    “從那天起，每到夜晚弟弟熟睡以後，我便偷偷去觀察弟弟的睡眠情況。
    而弟弟每隔幾天，在夜裏就會進入這種狀態。雙眼變成金黃色，像受到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召喚，如夢遊般坐起。有時喃喃自語，說一些聽不懂的夢話。”
    “但弟弟完全沒有意識，每次醒來，都一無所知。身體和情緒也沒有出現不良反應。”
    “我不想讓弟弟害怕，所以沒告訴他這個情況。”
    “直到……沒過多久，蒙塔利維海灘上開始出現‘神之天橋’的傳說。越來越多的人說，曾經在夜裏看見暗紅色的天橋從黑暗的海麵上降臨。”
    “遊客們說聽到了舊神的召喚，再然後就是不斷有人登上這座天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從此以後，來海灘遊玩的遊客越來越少，而慕名而來的信徒越來越多，蒙塔利維海灘自此敗落，變成了如今這副破敗詭異的模樣。”
    說到這裏，源稚生抬頭，看向路明非：
    “我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與我弟弟有關。”
    “也許……是赫爾佐格留下的東西，正在蘇醒。”
    路明非三人點點頭，他們總算了解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你們……不是來看望我們兄弟倆這麽簡單的吧？”
    “你們是為了‘天橋’而來。”
    當今天晚上源稚生看到路明非雙瞳出現赤金雙色的時候，源稚生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我們...並無惡意。”路明非解釋道。
    他相信源稚生沒有說謊。
    源稚生隻是一個茫然的哥哥，在麵對弟弟的變化時，選擇了沉默和守護。
    楚子航皺眉：“那你和你弟弟……能看到天橋嗎？”
    源稚生搖頭：“我們看不見。也許，我們與神無緣。”
    路明非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老唐看不見天橋。
    源氏兄弟也看不見。
    而他們……都是原世界線裏已經死去的人。
    而他和楚子航能看見天橋。
    因為在原世界線裏，他們還活著。
    這僅僅是巧合嗎？或者，這座天橋，是連接原世界和其它維度世界的通道？
    他深吸一口氣：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探索個究竟。”
    源稚生茫然地看著他們三人，求助道：
    “那現在...我應該怎麽辦？”
    他像是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終於找到了一絲光。
    路明非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坐下，閉上雙眼。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一股無形的波動自他體內擴散開來——無聲、無息、卻讓人無法忽視。
    那是言靈·夢溯往生的領域正在展開。
    精神世界的大門悄然打開。
    楚子航和老唐屏住呼吸，看著他的變化。
    當路明非再次睜開眼時——
    一隻眼赤紅如火，另一隻眼金黃如日。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是窺探夢境與現實的龍之瞳。
    他目光落在源稚女身上。
    無數金色絲線正從源稚女體內緩緩逸出，飄向窗外夜空。
    那些絲線像夢，像念，像某種古老意誌的回響。
    它們從源稚女的身體中流出，又不斷從外界匯聚回來。
    仿佛他隻是一個通道，一個媒介。
    而那些彌散出去的精神絲線的目標，就在海灘之上——
    流向那些癲狂信徒的心底深處。
    路明非看向源稚女，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冷靜：
    “這些精神元素……並無惡意。”
    他像是一個醫生，在為一位焦慮的患者望聞問切。
    “你可以理解為，你的弟弟擁有某種異能。”
    “他不是在控製信徒。”
    “而是……在傳遞信息。”
    “一種不屬於人類的信息。”
    房間裏一片寂靜。
    隻有窗外海風輕輕吹過，鐵藝招牌發出“吱呀”的輕響。
    路明非幽幽繼續說道：
    “也許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源稚生聽到這裏，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路明非看向源稚生，語氣柔和了一些：
    “你做得對。”
    “等這一切結束了，你們兄弟倆……還能繼續過上原來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