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政宗緩緩閉眼，再睜開時，已換上一副沉痛而決絕的表情。
    “稚生。”
    “我的血裏，沒有皇血。”
    “當初被推舉為‘大家長’，於我而言……是意外的光榮。”
    他低頭，手指輕輕摩挲和服的邊緣，聲音帶著自責：
    “可過去十年……我太過縱容。”
    “我對猛鬼眾的退讓，讓家族失去了太多地盤。”
    “這是我的失職。”
    “老爹！”源稚生猛然抬頭，聲音堅定，
    “這不是您的錯！”
    “您在對抗猛鬼眾一事上，早已身先士卒！”
    “若無您，蛇岐八家早已分崩離析！”
    橘政宗抬手，製止了他的辯解。
    “是我的錯……”
    “我一直……心軟。”
    他聲音低沉，帶著痛楚：
    “那些‘鬼’……身體裏流淌著和你們一樣的血。”
    “在我的心中……他們始終是家人。”
    “他們隻是……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
    “就像……繪梨衣一樣。”
    源稚生眼神微動，似被觸動。
    “老爹……我明白您的心意。”
    “可‘鬼’就是‘鬼’。”
    “這是自家族誕生起，就背負的詛咒。”
    橘政宗猛地抬頭！
    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決絕光芒！
    “以前！我可以忍讓！我可以退縮！”
    “因為猛鬼眾……也是我們的同胞！”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雷霆炸響：
    “但這次——不一樣了！！！”
    他猛然指向輝夜姬屏幕上那張從海底傳回的、列寧號殘骸的照片——
    一個巨大的、肉繭般的胚胎，懸浮在廢墟之中，血管如藤蔓般蔓延。
    “你們看到了嗎？！那是古龍的胚胎！”
    “它的血，流入了高天原的廢墟！”
    “那是一場血腥的祭祀！”
    “它喚醒了屍守群……也——喚醒了‘神’！”
    源稚生猛地站直，聲音震顫：
    “什麽樣的人……才會想喚醒‘神’？！”
    “不！那不是神！確切地說，那是魔鬼！”
    “擁有毀滅一個國家力量的——魔鬼！”
    “難道……真是猛鬼眾幹的？隻有他們，才擁有和我們相同的血脈！”
    橘政宗緩緩起身，手指指向虛空，如同審判：
    “是的。猛鬼眾也是神的後代！”
    “他們視龍為完美的生物！視自己為世界的皇帝！”
    “在他們眼中，人類就該匍匐在龍的腳下！”
    他聲音如鍾鳴，字字如刀：
    “他們渴望進化！渴望成為純血龍類！”
    “而唯一的途徑——”
    “就是借助‘神’的血！”
    “而且……”
    “這世上，還有誰知道‘神’被埋葬在極淵深處？”
    “卡塞爾學院不知道！秘黨不知道！”
    “知道這個秘密的隻有同樣流淌著神的血脈的猛鬼眾和我們！”
    他猛然轉身，直視源稚生，眼中燃燒著怒火與野心：
    “再加上，繪梨衣的失蹤！”
    “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擄走的！”
    “這一次！我不會再忍讓！不會再退縮！”
    “是時候，把這宿命——斬斷了！”
    “這件事情……總要有人來做！”
    源稚生呼吸沉重，手緊緊握住刀柄。
    他緩緩抽出古刀一寸。
    “鏘——”
    清越的刀鳴在寂靜的會議室中回蕩，如同戰鼓擂動。
    “老爹。”
    “我明白了。”
    “但……這會死很多人。也會讓很多人……不幸。”
    橘政宗微微欠身，聲音低沉卻堅定：
    “是啊。”
    “會有無辜者被卷入。可……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他抬頭，望向牆上那幅八岐大蛇的浮世繪，聲音如鐵：
    “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猛然轉身，目光如炬：
    “稚生！”
    “我決定——卸任蛇岐八家‘大家長’之位！”
    “由你……接任！”
    源稚生瞳孔驟縮！
    “這次行動——將由你全權負責對猛鬼眾發起全麵戰爭！”
    “把猛鬼眾連根拔起！把藏在幕後的人挖出來！”
    “在‘神’蘇醒之前——找到它！”
    “殺死它！”
    他聲音如雷，震得整間房屋嗡嗡作響：
    “神的時代早已結束！”
    “它們……”
    “應該永眠於地獄深處！不該被招魂！”
    源稚生單膝跪地，手撫刀柄，聲音低沉而堅定：
    “是，老爹。”
    對源稚生交代完，橘政宗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
    他重新坐下，身形微微佝僂，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神變得渾濁而疲憊。
    他就像一尊被風霜侵蝕了千年的古佛，隻剩下最後一點維係著形態的精氣神，仿佛輕輕一推，便會化作一捧塵埃。
    “稚生，去吧。”
    他頓了頓，仿佛連呼吸都變得費力，
    “召集蛇岐八家的家主們，宣布我們的決定。”
    “告訴他們……我，橘政宗，將全力支持你，我們新的大家長。”
    源稚生站在原地，眉心微蹙。
    他看著眼前這個曾如山嶽般不可撼動的“父親”，此刻卻佝僂著背，麵色灰敗。
    那一瞬間，他幾乎要相信——
    老爹真的老了，真的累了。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沉穩：
    “是，老爹。”
    他直起身，轉身離開。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及門把手的刹那——
    “等等！”
    橘政宗的聲音突然響起，比剛才清晰了許多，如同回光返照。
    源稚生停下腳步，回過頭。
    “對猛鬼眾的行動，必須快！”
    橘政宗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
    “時間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多，東京那幫政客的鼻子比狗還靈，我們不能讓他們有任何介入的機會。”
    “明白，老爹！”
    “還有……”
    橘政宗的視線飄向窗外，仿佛在審視著一片無形的棋局，
    “小心意大利人。加圖索家族……繪梨衣的失蹤，或許和他們也脫不了幹係。”
    他這話說得極慢，像是在引導源稚生的思路。
    而他的心底，一個清晰的聲音在回響：
    “繪梨衣的失蹤絕對和猛鬼眾無關。繪梨衣，可是我計劃最關鍵的一環！她是白王的容器，必須找到她。”
    源稚生眉峰緊鎖，低聲道：
    “加圖索家……確實有這個實力。”
    “迪裏雅斯號是他們提供的。”
    “他們難道早知道了高天原的秘密？”
    他頓了頓，分析道：
    “但即使加圖索家覬覦高天原的秘密，他們要的也應該是神的力量。”
    “而不是繪梨衣。”
    橘政宗沉默片刻，像是被說服了，輕輕揮了揮手，聲音虛弱：
    “去吧。”
    “去做……你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