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新軍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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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順的塵埃落定,如同搬開了壓在陳恪心頭的一塊巨石。
    九邊軍心,總算有了一個交代。
    然而,關於此戰功臣的封賞,尤其是他和常鈺的,卻在精舍議功時被嘉靖帝有意無意地擱置了。
    陳恪對此並不意外,甚至隱隱鬆了口氣。
    功高震主,賞無可賞,自古便是懸在功臣頭頂的利劍。
    他深知自己此番力挽狂瀾,功勞太大,若再驟然加官進爵,封侯拜相,恐怕非福是禍。
    嘉靖帝的“暫時擱置”,未嚐不是一種保護,或者說,是帝王心術下的權衡。
    然而,嘉靖帝的“理政效率”遠超陳恪想象。
    幾乎就在楊順被下獄抄家的第二天,一道中旨便如疾風般傳遍了京城——冊封常鈺為“新軍總兵”!
    消息傳來,靖海伯府內,陳恪捏著那份邸報,眉頭微蹙。
    “新軍總兵?”他低聲重複著這個耐人尋味的頭銜。
    “伯爺,”一旁的趙誠適時遞上他探聽來的詳情,“據兵部職方司的消息,此‘總兵’非彼‘總兵。雖與九邊重鎮總兵官同階,然……聖意深重。”
    陳恪眼中精光一閃:“說下去。”
    “聖旨言明,常總兵不僅統領現有蘇州新軍,更有權……從各地衛所、乃至民間,招募精壯,擴充新軍!兵額、糧餉、軍械,皆由兵部、戶部優先撥付,聖上親批!”趙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伯爺,這意味著……”
    “這意味著,陛下要將這支在通州曠野證明了自己足以硬撼韃靼鐵騎的‘國之利刃’,徹底握在手中,並……將其磨礪得更鋒利!”陳恪接口道,語氣複雜,“而握刀之人,便是常鈺!”
    他瞬間明白了嘉靖帝的用意。
    蘇州新軍此戰鋒芒畢露,其火器戰法、嚴明紀律、堅韌意誌,足以讓任何知兵之人眼熱心跳,更讓深居西苑的嘉靖帝看到了掌控一支真正“王師”的希望。
    這支軍隊,不再是陳恪的“私兵”,而是被嘉靖帝正式收編、並寄予厚望的“天子親軍”雛形!
    常鈺這個“新軍總兵”,位階雖與邊鎮總兵平齊,但其執掌的,是未來大明最精銳、最具潛力的武裝力量!其地位之重,遠超尋常總兵!
    懷遠侯府,瞬間沸騰了!
    常鈺晉升“新軍總兵”,執掌國之重器!這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勳貴圈子裏激起滔天巨浪。
    懷遠侯常遠誌,這位素來低調、隻領閑職逍遙度日的侯爺,此刻紅光滿麵,腰杆挺得筆直,仿佛年輕了十歲。
    常遠山這位錦衣衛同知,臉上雖依舊沉穩,但眼中閃爍的精光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懷遠侯府,這個沉寂了數代、幾乎被邊緣化的勳貴門第,竟因一個“侯府女婿”,迎來了中興之象!
    振興祖上開國功勳的榮光,似乎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而這一切的源頭,皆係於一人——靖海伯陳恪!
    若非陳恪在蘇州練兵,打下根基;若非陳恪力挽狂瀾,將常鈺置於關鍵戰場;若非陳恪運籌帷幄,讓新軍一戰成名……常鈺焉能有此際遇?懷遠侯府焉能重獲聖眷,顯赫至此?
    一時間,勳貴圈中羨慕、嫉妒、眼紅、巴結……種種情緒交織。
    所有人都明白,懷遠侯府這隻“鳳凰”,是攀上了陳恪這棵參天大樹才得以涅盤重生!
    懷遠侯府為慶祝常鈺晉升,大擺筵席,廣邀親朋故舊、勳貴同僚。
    其排場之盛,賓客之眾,為近年來罕見。
    陳恪作為“首功之臣”、“侯府貴婿”,自然被奉為上賓。
    讓人意外的是,他被安排在了主桌,與懷遠侯常遠誌、常遠山兩兄弟,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牌勳貴同席。
    席間,觥籌交錯,笑語喧嘩。
    老侯爺常遠誌紅光滿麵,拉著陳恪的手,不住口地誇讚:“子恒啊!好!好啊!樂兒能嫁給你,是那丫頭的福氣!鈺兒能有今日,全賴你提攜!這份恩情,我常家上下,永世不忘!”
    話語間情真意切,帶著幾分酒後吐真言的激動。
    常遠山也在一旁含笑點頭,眼神中充滿了對這位便宜女婿的欣賞與感激。
    然而,同桌的其他幾位勳貴,如靈璧侯湯佑賢、陽武侯薛翰等人,臉上的笑容就有些複雜了。
    他們舉杯向陳恪和常家兄弟道賀,口中說著“靖海伯運籌帷幄,常總兵勇冠三軍,實乃我大明之福”、“懷遠侯府後繼有人,可喜可賀”之類的場麵話,但眼神深處,卻難掩一絲酸澀與嫉妒。
    是啊,誰能不羨慕?誰能不眼熱?
    陳恪年紀輕輕,已是靖海伯、兵部右侍郎,聖眷優渥,權柄日重。
    如今,他一手帶出來的新軍,這柄最鋒利的刀,又落入了他的大舅哥常鈺手中。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陳恪不僅自身位高權重,更在軍中擁有了一個極其強大且忠誠的嫡係力量!
    懷遠侯府,這個原本在勳貴中並不顯山不露水的門庭,竟借著這個女婿的東風,一舉躍升,隱隱有了與英國公府等頂級勳貴比肩的勢頭!
    這怎能不讓那些奮鬥半生、家族卻日漸式微的老牌勳貴們心中泛酸?
    “靖海伯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想必陛下必有厚賞,封侯指日可待啊!”靈璧侯湯佑賢試探著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探究。
    陳恪聞言,隻是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語氣平靜無波:“侯爺說笑了。些許微功,全賴陛下洪福,將士用命。陳某身受皇恩,已覺惶恐,豈敢再奢望封賞?如今能得片刻清閑,養好這身皮肉傷,已是萬幸。”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謙虛地否定了“封侯”之說,又巧妙地用“養傷”堵住了後續追問,更將功勞歸於皇帝和將士,姿態放得極低。
    湯佑賢碰了個軟釘子,訕訕一笑,不再多言。
    但眾人心中都明白,陳恪的封賞遲遲未定,並非功勞不夠,恰恰是因為功勞太大,大到“賞無可賞”的地步!
    加官進爵?他已是伯爵,再往上就是侯爵,以他的年紀和聖眷,並非不可能,但太過紮眼。
    陳恪自己更是心知肚明。
    此刻,低調才是保身之道。他寧願嘉靖帝暫時“忘記”他的封賞,也絕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這份清醒的認知,讓他在這場喧鬧的慶功宴上,顯得格外沉靜,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與此同時,女眷那邊的宴席上,氣氛又是另一番景象。
    常樂作為今日的“主角”之一——常鈺的親妹妹、靖海伯夫人,自然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央。
    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底繡纏枝蓮的妝花緞褙子,襯得肌膚勝雪,容光煥發。
    周圍坐著的,有懷遠侯府的妯娌姐妹,也有其他勳貴府邸的夫人小姐。
    “樂妹妹,真是好福氣啊!鈺哥兒如今是新軍總兵了!咱們勳貴子弟裏,這般年紀有這般成就的,可是鳳毛麟角!”一位遠房表姐拉著常樂的手,語氣裏滿是豔羨。
    “可不是嘛!靖海伯更是了不得,年紀輕輕就立下這般潑天功勞,聖眷正隆,樂姐姐你可是掉進福窩裏了!”另一位穿著桃紅衫子的年輕夫人掩口笑道。
    常樂聽著這些恭維,嘴角的笑意根本壓不下去,眉眼彎彎,如同盛滿了星子。
    但她嘴上卻故作謙虛,甚至帶著點“嫌棄”地擺擺手:
    “哎呀,你們快別誇了!什麽福氣不福氣的,都是替朝廷辦差罷了。我家那位啊……”她故意頓了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繼續道,“長相嘛,也就那樣吧,普普通通,勉強能看。能力?也就那樣吧!你們是不知道,他在家裏可懶散了,也就是在外頭瞎折騰,碰巧運氣好,立了點功勞罷了。我大哥能沾點光,那也是他自己爭氣,跟我夫君關係不大!”
    她這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瞬。
    長相“普普通通”?
    靖海伯陳恪雖非潘安宋玉,但也是身姿挺拔,麵容清俊,尤其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眸,自有一股沉穩威嚴的氣度,加上久居高位養成的氣場,走在人群中絕對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常樂這話,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能力“也就那樣”?“瞎折騰”?“碰巧運氣好”?這話要是傳出去,怕是要讓那些在朝堂上被陳恪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嚴黨官員氣得吐血!
    蘇州練兵、漕糧改銀、密雲血戰、通州大捷……哪一樁哪一件是“運氣好”能解釋的?這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最高境界!
    短暫的寂靜後,席間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嬌嗔和“憤慨”。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這張嘴啊!”常樂的一位嫂子忍不住伸手去擰她的胳膊,笑罵道,“靖海伯那般人物,在你嘴裏就成了‘勉強能看’、‘瞎折騰’?你這話要是傳出去,怕是要讓滿京城的閨秀們心碎一地,罵你不知好歹呢!”
    “就是就是!樂姐姐你也太謙虛了!靖海伯那等人物,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相貌氣度更是萬裏挑一,怎麽到你嘴裏就一文不值了?”那位桃紅衫子的夫人也佯裝不滿地嗔怪道,“我看啊,你就是故意氣我們!顯擺你有個好夫君!”
    “樂兒,你這孩子,哪有這麽說自己夫君的!”連常樂的大伯母,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也忍不住笑著責備,但眼中卻滿是寵溺和自豪。
    常樂被眾人“圍攻”,也不惱,隻是咯咯直笑,眉眼間的得意和幸福幾乎要溢出來。
    她享受著這種“低調炫耀”帶來的樂趣,享受著姐妹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好啦好啦,我說實話還不行嘛!”常樂終於“投降”,抿著嘴笑道,“他呀,也就……還算湊合吧!勉強配得上我!”
    周圍的勳貴女眷們聽得目瞪口呆,隨即反應過來,一個個氣得牙根癢癢,心裏直罵:
    “這常樂!太氣人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靖海伯那般人物,在她嘴裏倒成了個木頭疙瘩?騙鬼呢!”
    “看她那嘴角翹的!分明是在顯擺!赤裸裸的顯擺!”
    尤其是那些夫君或父兄在朝中不甚得意,或是家族日漸式微的女眷,看著常樂那副“故作謙虛”實則“凡爾賽”的模樣,更是恨得暗暗咬牙,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繼續說著違心的奉承話。
    “樂兒妹妹真是謙虛了……”
    “靖海伯那是大智若愚,一心為國……”
    常樂聽著這些言不由衷的附和,看著她們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恨,心裏簡直樂開了花。
    她端起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口,眼角的餘光瞥向主廳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人影,看到那個端坐主桌、沉穩如山的身影。
    她願意用這種“凡爾賽”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幸福和驕傲。
    至於那些羨慕嫉妒恨?那正是她快樂的源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