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導將礦泉水瓶在茶幾上放穩，也不廢話，一開口就直擊要害：“你的劇本進展的怎麽樣？”
    目光灼灼盯過來，似能穿透人心。
    林風打起精神，“還在寫。”
    “嗯。”張導若有所思地點頭，隨後就是一連串問題：“出了幾稿？終稿定了嗎？有沒有立項？什麽時候開機？”
    不愧有實戰經驗，後續好幾步都替她想好了。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背後的原因是……
    “……目前一共出了四稿，還在磨。”林風實話實說，在大神麵前想瞞也瞞不住。
    “什麽時候開始寫的？”張導皺眉，察覺不對。
    “今年初，三月份。”
    張導心算，大概一月一稿，還不算太慢。
    “四稿了還不行？”她挑眉。
    “嗯……那邊不滿意，還得繼續改。”想到張睿那邊土皇帝帶後宮的一大堆人，加之近來接二連三刷下限的操作，林風不禁頭大。
    察覺她語氣裏的落沒，張導有些可惜地看著她，語重心長：“跟我就別藏著掖著了，實話說吧，你覺得手上這項目能不能拍？”
    林風遲疑。雖然聯絡中張睿一直跟她強調自己資源多麽多麽豐富，人脈如何如何廣，讓她放心，隻要劇本過關，不愁沒得拍。可她知道他話裏畫大餅的成分居多，捫心自問其實已經意識到電影拍出來的可能性不大，這也是此前猶豫要不要繼續耗下去的原因。
    看她許久沉默，張導猜了個大概，高明的是她並沒有揪著不放，而是立馬翻頁，拋出自己的橄欖枝：“要不要跟我一起拍電影？”
    林風意外，這是她第二次對自己發出邀請了。
    上次還是在陪烏祥羽試鏡後被她看中，邀請出演亡妻角色，不過被她不識好歹地拒絕。
    後來她以演技指導身份陪烏祥羽進組，被她好一番設計最終成了不出鏡的亡妻替身，直到現在還被拉來配音，自己可憐的這點剩餘價值算是被她榨得透透的。
    林風看向她，眼神戒備。
    張導無辜，這是把她當成什麽招數陰險的老妖婆了？她隻是看到好苗子舍不得放過而已。
    林風的演技和導演潛力她已經領教過，如今又意外發現她的配音才能，真真全才！
    在她眼裏她就像座還未開發的寶藏，她很期待參與她的成長。
    “我是認真的，與其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幹，還不如跟我幹，至少知根知底，對吧？”張導笑道，又開始發揮她的遊說特長。
    她說得也沒錯，林風暗想，但並未放下戒備，總覺得她不懷好意。
    看她半天不表態，張導決定開誠布公，坐正了些，“能說說你為什麽這麽排斥我嗎？”
    這話嚴重。林風並不排斥她，也敬佩她的才能和影壇貢獻，然而相處中摸不透她言行背後的動機總覺得不安全。
    哎！在常人眼裏，張導這種對她來說應該算是妥妥的貴人，一般人巴不得緊緊貼上去不撒手，可她卻別扭地想遠離。
    這就不得不再次提到她的一大缺點：不擅長向上管理。即使明知這一性格缺點很可能是她前進道路上的第一大坑，也還是想靠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天，就算她縱容自己吧。
    也許最終走得高的並不在乎來時的路，互為資源互相利用，再平常不過。可她還是想純粹點，傻得可以。
    張導還在等她的回答。
    林風盡量措辭妥帖，“很抱歉讓你這麽想，我知道跟你一起拍電影是很多人都求不來的機會……”
    “可？”張導等著轉折。
    被她的先見之明逗笑，林風心下一鬆。拒絕並不是她的錯，而是她的自主選擇，她不能跟著外人一起欺負她自己。
    於是接下來的話便說得沒負擔，也是在說出口的過程中，她找到了潛意識裏真正想拒絕的理由。
    她語速緩慢：“……你好像……對一切都看得很透，很確定。”
    “可我還什麽都沒看透，還有很多不確定……”
    “我還不想放棄這些不確定背後的可能性。”
    她直視她，越是往後語氣越是鏗鏘有力，音量不大卻充滿堅定。
    張導咀嚼她的話，最後嘴角勾笑，她果然沒看錯！
    一般人傾向確定的答案，如果有人能將飯食剁碎了嚼爛了喂給他們，大概會感激涕零。
    然而林風不同，她看中的是自主探尋的自由，並確信這一選擇後孕育著無窮潛力。這種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高貴和生命力令她歎服，因而更加青睞有加。
    “好，我知道了。”她最終笑答。
    林風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感歎跟聰明人交流就是輕鬆，不用費盡口舌解釋一通還對牛彈琴。
    “其實你也不用這麽快拒絕，回去考慮考慮，我不急。”張導還不死心，留了個口子，“就當讓我有幸參與你的未來。”
    這話有了恭維的味道，林風不知如何自處。
    聊到這差不多了，張導大度放行：“去吧。”
    林風點頭告別，朝門口走去。
    臨出門，隻聽背後傳來一句，“改主意了隨時聯係我。”
    林風沒有回頭。
    電梯門上鏡子般清晰映出她的臉龐，林風定定看著。
    剛才好險，莫大的誘惑，頭腦稍不清醒就會淪陷。
    這是一場快速進階與獨立意識之爭。
    她很清楚張導的經驗於她而言既是可以是一步登天的踏板，也是一旦背負就無法擺脫的枷鎖。
    在她還未對整個行業形成完整認知之前，任何她自願依附加身的成熟價值觀都免不了操控和束縛的副作用。
    然而頭腦的清淨之地一旦被張導或其他任何“高人”的想法入侵、占據，她將永遠失去獨立的自我。
    她不能失去自我，愛情裏不行，事業裏不行，人生的方方麵麵都不可以！
    她要永遠為自己保留一方絕對獨立自由的精神天地。
    既然如此決定，亦同時做好了獨自闖蕩磨練的準備，那就讓風雨再來得更猛烈些吧！
    前不久遭遇的不公眼下看來也不過如此。
    正想著，手機震動，思緒被打斷，她掏出查看。
    喻明澤發來消息：【聊完了嗎？】
    一看時間已經快五點。
    【我等你】又來一條。
    附帶一張定位圖，應該是地下停車場。
    電梯抵達一層，林風沒有出去，直接摁負二層前往地下與他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