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手機，林風呆坐原地許久。
    滿茶幾的吃食已無胃口，電腦依舊靜音，隻見滿屏眼花繚亂的人影。
    這就是她的家庭，和她不願談及的家人。
    細究也無大奸大惡，頂多算渾渾噩噩蠅營狗苟的普通人。
    是什麽原因讓她離他們越來越遠了呢？
    也許是再也談不到一起的話題，再也無法相互理解的思想和心情，再也無法滿足的他們的私欲，和她再也不願被掌控人生強迫自己委屈迎合。
    她看得清他們的每一個念頭和欲望，以及避無可避的局限，因而無比厭惡。
    可她從他們之中而來，血脈相連，那些她所輕視不恥的也流淌在她的骨血中，她又能比他們好到哪裏去？
    她這麽努力，將自己重新養育，可一通電話就將她打回原形。
    樂觀積極的時候，她也會想，隻要自己足夠努力總有一天也能乘風飛翔；可現實一點，她隱約明白，那些與生俱來無法掙脫的東西會將她永遠困在地底。
    也許母親的話是對的，一切隻是她的一場白日夢。
    所以即使和喻明澤已經如此親密，仿佛人生都交織在了一起，她仍不確定他們會有未來。
    林風起身，機械去收茶幾上吃剩的東西。
    她的動作無意識卻格外仔細，將每顆逃逸的果核，每一點月餅殘渣都細細攏進手心，好似這般便能填滿心底的茫然。
    收到那枚被林華看中未開封的草莓月餅時，她拿起盯著看了許久，然後猛地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
    草莓味不知成分的餡料像透明軟糖，甜甜的粘牙，咀嚼的費勁。
    原來它的味道並不如包裝看起來那般可口。
    好容易嚼完一口她並未停下，而是繼續一口接一口吃下去。
    她不餓，也遑論享受，隻是勢必要把它吃完。
    一整塊月餅下肚，又硬又沉的一團定在胃裏，心情並沒有好轉。
    哎！何必置氣。
    隻是是她的，誰也別想搶走。
    收拾完茶幾，林風接著去洗漱。
    睡一覺，睡一覺就什麽都忘了。
    從衛生間出來已經是半小時後，癱躺在床翻看手機才發現剛才喻明澤打了視頻電話。
    估計是道中秋快樂，林風沒想著打回去，而是編輯消息，今晚實在沒精力再麵對他。
    然而消息還沒發出去，喻明澤另一通電話又打過來。
    手下一震，手機發出熟悉的視頻通話音，林風想起方才，不免心顫。
    她看著手機響了好久，暗自希望喻明澤等得不耐煩便會掛斷，然而並沒有。
    最後實在不忍，終於摁了接通。
    “中秋快樂！”看到她的那一刻喻明澤便爆發出歡呼，興奮異常。
    “中秋快樂。”林風回道。看他那邊背景似乎在外麵，身上還是方才的舞台妝造。
    “你睡了嗎？這麽早？”喻明澤驚訝，眼下還不到十點。
    “嗯，有點困。”林風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遮蓋嚴實的睡衣，並無不妥。
    “東西都收到了嗎？”喻明澤雙眼晶亮，很是期待。
    “嗯，收到了。”林風起身去展示，打開冰箱，一格格拉出來，“……太多了。”
    “沒事，吃不完就放著，我想讓你都嚐嚐。”喻明澤自顧自介紹起來，“那個奶黃的很不錯，還有下麵那個……”
    林風跟著他的指示拿出來。
    “對，這個是巧克力的，也好吃。還有旁邊那個，雲腿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鹹的……”
    聽著他在對麵絮絮叨叨，林風心情竟神奇地平靜下來。
    “……不喜歡也沒關係，都嚐嚐。”
    “你吃月餅了嗎？”林風想起問他。
    喻明澤故意撅嘴撒嬌求同情：“沒有～”
    估計是忙著表演沒時間，林風安慰：“沒事，我等你回來一起吃。”
    “好！”喻明澤笑開，又急急叮囑，“也不用等我，你先吃，給我留一點就好。”
    林風卻已下定決心等他一起，隻簡單應道：“嗯。”
    關上冰箱回到床邊，“你這是……在哪？”她看了半天硬是沒看出來。
    “對了！差點忘了！”喻明澤笑得神秘：“你猜猜？”
    林風猶豫搖頭，“……猜不出來。”
    “你看！”喻明澤將攝像頭對準深藍夜空。
    視線裏驟然出現一輪金燦燦的明月。
    不知是他手機像素高，還是今晚月亮太給力，林風覺得屏幕對麵的月色格外地美。
    “看到了嗎？”喻明澤大聲問。
    “看到了。”林風抿唇小小笑了。
    喻明澤舉著手機轉了一圈，“我在天台。”
    林風隨他的視線將腳下帝都車水馬龍的繁華夜景盡收眼底，耳邊似乎還有登高的風聲。
    轉了一圈，喻明澤切回前視攝像頭，將自己和背後的月亮一起收進鏡頭。
    “小心點。”她忍不住提醒，看他姿勢有些岌岌可危，可不要樂極生悲才好。
    “放心。”喻明澤笑她太謹慎，“你那邊能看見月亮嗎？”
    她起身走到窗邊抬頭望去，小小窗戶框住的一片天裏連個月亮的影兒都沒有。林風不死心，又換著角度找了好久，依舊看不到，估計是被高樓擋住了。這麽晚了又不好獨自出門去……
    看來千裏共嬋娟的願望，無法達成了。
    察覺她的失落，喻明澤語調輕快，“沒關係，我這不是把月亮給你送來了！”
    林風看向屏幕，對麵的人和他頭頂的明月一樣皎潔奪目。
    “咳！”喻明澤握拳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有首歌，想送給你。”
    林風望著他。
    喻明澤眼神回避幾秒，隨後嘴角勾起似在嘲笑自己的害羞，重又含情脈脈地望回她眼裏，開了口。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林風一瞬雞皮疙瘩起了滿身，眼淚也不禁湧入眼眶，模糊她的視線。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月亮代表我的心……”耳邊他溫潤多情的歌聲回蕩。
    在還沒碰到他之前，林風最受不了如此故意煽情的場麵，無論現實或電視裏看到都會立馬眼神回避或是換台。
    如今她成了這煽情場麵的主角，卻隻能感歎人類情感的豐富，隻有這般才能傳達，隻有這般才能感受。
    此刻他口中的愛，她毫不懷疑。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愛”，而不隻是“喜歡”，雖然是在唱歌。
    林風希望自己沒會錯意。
    如果結局隻能是一場白日夢，她也想做到最甜蜜。
    當晚腦海中伴著他的歌聲，林風沉沉睡去。
    久尋不見的明月淩晨才悄悄爬上小窗外的天空，銀白月光泄了滿地，將整室照得恍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