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高速公路上的赤色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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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走就走的旅行。
    出發日倉促定在了隔天,旅行時間很寬裕,計劃四天三夜,目的地是凜音的家鄉群馬縣。
    旅行出發當日,抬頭望去,是萬裏無雲的大晴天,天空呈現玻璃般的淺藍色。
    六個人停在租車行,將行李搬上車。
    “不是說要去喝群馬的地酒嗎?你怎麽還自己帶了酒。”
    把麻美的包裹搬進後備箱時,真澄看著玻璃瓶裝的酒問道。
    聽到他的問題,麻美得意洋洋地撩起頭發。
    “嘖嘖嘖,真澄君實在是太稚嫩了,就像口紅可以迭塗一樣,這瓶酒是我打算和群馬的美酒一起兌著喝的。”
    “這樣,就是類似雞尾酒一樣吧。”
    不過清酒也可以調酒嗎?
    “真澄君又錯了,我這可不是普通的酒,是我媽媽特意從草津老家寄來的高級品。”
    麻美如此強調完,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
    真澄以無所謂的口吻說道:“隻要你在開車的時候別喝就好。”
    擔心這家夥中途抵抗不了誘惑,真澄特意把裝著酒的包裹埋在大包小包的行李中間,不管從車裏還是車外都不方便取出。
    對此麻美隻不高興地小聲嘟囔:“……真是的,真澄君完全把我當成順從本能而活的生物了。”
    千愛在旁邊點頭附議,“我認為還是很有必要的。”
    “怎麽小千愛也這樣!”
    澪的背包鼓鼓囊囊的,抱起來卻很輕,“裏麵全是衣服嗎?”
    “嗯。”黑川澪點了一下頭,“可以這麽說。”
    “……可以這麽說是什麽意思?”真澄有不好的預感。
    黑川澪擺出跟剛才麻美別無二致的同款神秘微笑:
    “到時候真澄自然會知道的。”
    “喔,哦……”
    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很不安。
    “千愛的行李……”
    “啊!我自己來就可以!不用麻煩真澄哥!”
    連千愛也……
    真澄看著青梅略顯慌張的背影,忽然注意到有一張對折的便簽紙,從她的上衣口袋裏掉出來。
    “這是……”
    真澄將其拾起,展開便簽紙,折痕上是一排可愛的少女手寫字體。
    「讓男生為你傾倒的小動作」
    還沒來得及看清下一行字,便簽紙倏地被一隻手奪走。
    “咦?”
    真澄上移視線,看見的是滿臉通紅的青梅少女,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真,真真澄哥!這是我的紙條哦!”
    她顫抖著舌尖,話說得結結巴巴。
    “哦,我知道。”
    他本來也沒有強取豪奪紙條不動產權的壞心思。
    “不,不對!”緊接著,千愛又驚慌失措地改口:“這不是我的紙條,這誰,誰把這張紙條放在我口袋裏的!?”
    你問我,我問誰。
    真澄像是要她安心般勉強擠出微笑,“放心吧,我什麽都沒看到。”
    “是,是嗎。”
    照理說這樣聽起來拙劣的謊話是騙不到人的,也許是千愛現在的壓力太大,迫切地需要一個安慰。
    聽了他的話,青梅少女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那就好。”
    鎮定下來後的她極輕聲呢喃道:“真是的,早知道就用西班牙語寫了。”
    “嗯?”
    “不!沒什麽。”
    千愛幾乎是用狼狽逃走的姿態,和真澄拉開了距離,留下額頭冒著冷汗的真澄一個人。
    說起來,在為旅行準備的前一天,幾個女生還去了趟百貨商店,嗯,當時他難得清閑,享受著一個人留守看店的時光。
    現在想來,平時那麽喜歡黏他的澪和海月都沒有硬拽他一起去,已經很蹊蹺了。
    “……我有點想回店裏了。”
    真澄臉色蒼白地自言自語,恰好被走過來的凜音聽到。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千愛剛才的反應此刻原封不動,轉移到了真澄身上,雖說最不明白為何要這麽慌張的人就是他自己。
    明明可疑的人是那幾個女生才對!
    “……”
    繼承人小姐不解地側著頭,但她不是會無視人意願刨根問底的性格,說了句“是嗎”,微微頷首後就走開了。
    真澄“啪嘰”一聲用雙手手掌夾住自己的臉頰。
    冷靜點,真澄,這個時候沒人是你的隊友,你要自己變得強大。
    行李全部裝車,真澄放下後備箱。
    這輛紅色外觀的七座車,將成為一行人四天三夜自駕遊的搭檔。
    “決定了,就叫它「赤色彗星」!”
    麻美輕描淡寫地為搭檔取了個名字,但好像不是很吉利,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名字叫「白色惡魔」的七座車怎麽辦?
    決定了,這次自駕遊絕對不能在大阪和橫濱停留。
    旅途的一開始,總是最讓人心緒激蕩的時刻,麻美像是靜不下心來的動物,吵吵嚷嚷道:“讓我來開車!我來開!”
    “……咦?沒問題吧?”
    千愛不放心地問。
    “要不然還是讓凜音,真澄哥,或者澪姐姐來開車比較好。”
    “小千愛對我就這麽不放心嘛!”
    麻美鬧別扭似地把臉鼓得跟河豚一樣。
    “呃,因為麻美姐的性格一直很不著調……很熱情活潑,所以讓人非常擔心你的駕車方式,會不會……彈射起步之類的。”
    千愛慎選言辭,盡可能委婉拒絕道。
    “……這小千愛可以放心。”
    麻美自信道:“我好歹也是正經通過駕校考試的。”
    “哪有這麽說服人的啊!而且難道還有不正經的方式嗎?”千愛吐槽。
    “別站在這聊天啦,再不出發天就要黑了。”
    麻美用言語催促眾人,自己毫不客氣地坐在主駕駛座上,有駕駛經驗的凜音則理所當然坐在副駕駛。
    真澄和澪坐在中間排,海月和千愛坐在最後一排。
    “赤色彗星!出擊!”
    租的車是自動檔車輛,很好駕駛,麻美把左手放在變速杆上。
    引擎點火,汽車轟鳴著起步,駛離租車行。
    原本提心吊膽的千愛表情也明顯放鬆下來,微微蹙起的眉角是另一種情緒。
    “……車速,是不是太慢了點?”
    十一月的工作日,名神高速上的車流量並不擁擠,麻美戰戰兢兢地在慢車道行駛著。
    吉翁的MS都是烏龜嗎?
    “安全,安全最重要!”麻美如此強調,“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倒是沒錯啦。”
    千愛表情複雜:“不過……雖然我是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但我現在更擔心麻美姐的精神狀態耶。”
    冷靜,冷靜,麻美對自己如此反複地喃喃自語。
    “麻美姐,不要緊吧?”凜音不放心地問:“要不要換我來開?”
    “誒,可是這裏不能停車吧?”
    駕駛員麻美早就撐不下去了。
    “前麵就是休息站,在這裏轉……啊,過去了。”凜音淡淡地說。
    “誒,誒誒!哪裏?”
    麻美有點慌張地移開視線。
    “專心看前麵,麻美姐。”凜音叮囑道:“等下一個休息站吧。”
    “哦,好。”
    麻美握著方向盤,緊繃著臉,完全是新手上路的情景。
    ◇
    從神戶出發已經接近兩個小時。
    名神高速,草津PA休息站。
    “誒,到麻美姐的老家了啊,不過看不到琵琶湖呢。”
    千愛好奇地打量休息站周圍的景色。
    這裏過去似乎是江戶幕府時期,五街道之二的中山道與東海道的交匯處,草津宿,算是交通要道。
    到了令和時代的今天,這裏依舊是名神高速上頻繁被長途司機造訪的休息區。
    “給,吃點東西。”
    真澄手拿用塑料杯盛裝的炸肉丸子,據說是用近江和牛製作的,是這處休息站的特色食品。
    海月站在他旁邊,剝開剛才從711便利店買的肉包子,包裝紙上黏著薄薄的麵皮。
    她張開唇瓣,小小地咬了一口,流露出饜足後笑眯眯的神情。
    “呼——好緊張,和在場地考試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啊。”
    屁股因久坐有點疼,麻美在原地伸展了一下大腿,順便活動了一下手腕。
    慢慢地,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感覺很舒服。
    “看來那句話是真的呢。”真澄忽然說。
    “什麽話?”
    麻美用簽子紮起一顆肉丸,送入口中。
    “握住方向盤後,人的性格可能會有所變化。”
    “那是因為我第一次上高速啦。”麻美咽下第二顆肉丸,像不服氣的小孩子一樣踢了下地麵,為自己找補。
    沙塵飛舞,真澄眯起了眼,用手掌捂住杯口,點頭說道:
    “仔細一想,你才拿駕照沒幾天就敢上高速,膽量意外也挺大的。”
    “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要更讓人刮目相看的優點。”麻美悶悶不樂道。
    在草津站簡單休息過後,一行人再次上路。
    赤色彗星迎來了更契合的駕駛員,凜音集中精神,專注地握著方向盤,穿帆布鞋的腳踩油門,汽車駛進快車道。
    經名神高速,新名神高速轉入東名高速。
    景色從窗外飛快流過。
    導航顯示已經進入愛知縣內。
    有了熟練的司機,不管是從車窗欣賞沿途風景還是睡覺,都很讓人安心。
    正因如此,副駕駛的麻美,最後一排的海月和千愛都打起了盹,為了旅行今天起得很早。
    真澄撐住臉看向窗外,濃尾平原在國道兩側推開青色的波浪。
    脖子始終扭向一邊保持姿勢不是很舒服,真澄活動肌肉般左右轉頭,看見黑川澪脫了鞋子,把腳放在座椅上,抱膝而坐。
    白皙的雙足隻有腳趾的部分包裹在肉色的半掌絲襪裏,腳弓優美的弧度,和白裏透紅的足跟陷進皮質座椅表麵。
    嗯,這景色要比濃尾平原漂亮多了。
    從澪的金發間露出黑色的耳機線,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她衛衣腹部前的口袋裏。
    “澪在聽什麽?”
    問後黑川澪把右邊的耳機遞給真澄,兩人各自戴上一隻耳機,用線連接著彼此。
    把耳機戴在耳上,就聽到了鋼琴幹淨的音色和一段陌生的旋律。
    “這是澪寫的曲子?”
    “嗯,不過隻有一小段而已。”黑川澪說。
    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突然問道:“下一首歌的歌詞,可以讓我來寫嗎?”
    “誒,當然可以。”
    有表達欲是好事,真澄也好奇澪的作詞會是什麽樣子。
    “嗯嗯。”黑川澪有些克製地露出微笑,“我不會辜負真澄的期待的。”
    車身突然猛烈搖晃。
    打盹的三個女生紛紛醒了過來。
    “嗯?已經到群馬了?這麽快。”麻美迷迷糊糊道。
    “沒,才到靜岡縣。”凜音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說道:“在這裏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喔,這麽說的確有點餓了呢。”
    麻美接過真澄遞來的麵巾紙,擦拭幹淨晶瑩的唇角。
    他們停靠的休息區是靜岡縣內的牧之原SA。
    下車的同時,有兩輛大型巴士也駛進大型停車場。
    穿著製服的女高中生們依次跳下車廂。
    “這就是靜岡縣了啊,不過完全看不見櫻花呢,不是說這裏是日本櫻花最早開花的地方嗎。”
    “笨蛋,再早也不會提前一年開吧。”
    “是牧之原休息區的牧之原啊。”
    “瑞士卷看起來好好吃。”
    “完蛋,肚子開始餓了。”
    躁動不安的學生們紛紛議論起眼前所見之物,臉上洋溢著長途跋涉後的解放感。
    貌似是從東北來修學旅行的女子學校。
    “真青春啊,女高中生。”千愛憂鬱地歎了口氣,“不知不覺已經從JK畢業兩年了呢。”
    “千愛不是希望變得成熟嗎?”真澄不解地問。
    “話是這樣說啦,不過,要是能既年輕又成熟就好了。”
    青梅說出了在竹馬聽來很難懂的話。
    “女生真難懂啊。”真澄歎息。
    在休息區的餐廳,女生們點了牧之原瑞士卷,草莓芭菲甜品,搭配紅茶。
    還有一個月才是草莓季節,點綴在芭菲頂端的草莓個體不是很飽滿,不過甜度尚可。
    “這裏的甜品好貴。”
    看著平板上甜品的價格,凜音露出有點肉疼的表情。
    “芭菲要比神戶市區貴一倍了,瑞士卷也是,居然要1400円。”
    很少見繼承人小姐冷靜淡漠之外的表情,真澄感覺新鮮似地笑了笑。
    回頭望向後排座位,麻美,澪,千愛和海月四個人正湊在一起聊天。
    “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真是太好了。”
    “嗯,看來旅行總是讓人開心呢,就像上次去宮古島,還有京都一樣。”
    凜音用手指梳理著黑發,輕聲開口答道。
    “凜音開心嗎?”
    “嗯。”
    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真澄忽然想到一件事:“說起來,這三次都是其他人主張,凜音自己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能和你們一起,去哪裏都可以。”
    如果凜音在高中時就是這副口吻,一定會從高嶺之花變成萬人迷吧。
    “就沒有什麽自己想去的地方嗎?”
    真澄一副刨根問底般的口吻問道,他想更加了解繼承人小姐。
    凜音想了想,說:“……想去看一些「特別」的景色吧。”
    “……特別。”
    真澄咀嚼著這個字眼,揣測其中含義,“就是平時很難得見的風景吧?”
    “應該。”
    凜音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比如國外?”
    “國外啊,感覺好遙遠。”
    凜音迄今為止的前20年也隻是在關西和關東之間打轉而已。
    “是很遠沒錯,如果凜音要去國外旅行的話,想去哪裏?”
    “誒。”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凜音靜靜垂下眼睫,看著地板說道。
    “嗯……也許是埃及?”
    “埃及?”
    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真澄感覺訝異地眨了眨眼。
    離得近,人文景勝又多的中國,大熊貓可以看到視覺疲勞;或者是不知為何與日本有謎之好感的法國;能看極光的北歐。
    真澄本以為會是這些。
    “意料之外的答案,為什麽?”
    “我想去看金字塔。”
    “金字塔?”
    “原來如此,現實中看到肯定很壯觀吧,我也隻是在電視和書上看過。”
    由地中海旅行家列舉的世界七大奇跡,唯獨金字塔屹立至今。
    “嗯,不覺得很厲害嗎?經曆幾千年始終屹立不倒,阿尤布王朝的蘇丹奧斯曼曾經試圖拆毀金字塔,卻因為他壯闊的規模悻悻作罷。”
    凜音呢喃:“美麗,強大,我想看的就是這樣特別的景色。”
    “誒~這麽說的確很厲害。”真澄點頭附議,笑著說:“聽你這樣講,我也有些想去看金字塔了。”
    凜音聞言抬起臉,美麗的紫眸直視他。
    “那,要一起去嗎?”
    “誒?”
    真澄吃驚地看著凜音。
    美少女若無其事將黑發撩到耳後。
    “那樣壯闊的景色,大家一起去看,一定很開心吧。”
    嗯,的確,真澄稍微閉著眼,就能想象得出麻美那家夥興奮地大呼小叫,嚇到旁邊駱駝的景象。
    “不過我英語很爛,出國感覺會很不安。”
    “沒關係,有我在呢。”
    凜音認真地說道。
    明明是這樣簡短,輕飄飄的話語,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很安心,重若千鈞。
    “嗯。”真澄點點頭,“咖啡店最近的經營狀況越來越好,要去國外旅行的話,也不是聽起來異想天開的事了。”
    “總有一天,一起去旅行吧。”
    “那,約好了?”
    凜音伸出纖細的小指,她居然有這麽認真啊,那自己也不能露怯才行。
    “嗯。”
    真澄將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
    第一次去大阪旅行的時候,真澄曾對千愛說過:「我不想隨口就許下承諾,隻想做現在就能做到的事。」
    不過現在,卻有了改變。
    ——總有一天。
    即便是一個不知道是否可以實現的約定。
    但麵對有時候會漫長到讓人不安的一輩子,正是這些日積月累的約定,才能讓人對未來的構想勾勒得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