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我倒是不反對，不過……為什麽是群馬？”
    麻美一臉得意地回答：
    “傳單上不是說了嘛，這裏可是避暑勝地耶，在東京31度的時候，這裏隻有22.6度喔！”
    都在關東居然差這麽多啊。
    “可神戶現在比這還涼快。”
    “呃。”麻美立刻梗住，想了想，又說道：“還有溫泉！草津溫泉相當出名喔，比我老家出名多了。”
    即便是在神戶讀專門學校的麻美，上學時也不免會被人問道“瀨野是群馬縣民嗎？”
    而且因為標準語說得好，還被人誇獎“關西腔學的很好呢。”
    “溫泉啊~大家一起悠閑地放鬆也不錯呢。”千愛點點頭。
    “不過……要說關西最有名的，應該是有馬溫泉或者城崎溫泉吧？這兩個地方不管哪個距離都很近……”
    “大錯特錯！”
    麻美打斷真澄的話，斷然反駁道。
    “如果是在兵庫縣內的話，根本沒必要開車去吧，再說旅行肯定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啊。”
    “至少也應該去縣外。”
    的確，就像熊本人不會把阿蘇和久住當成第一觀光目的地一樣。
    既然是旅行，比起熟悉的家門口，應該更想到沒去過的地方玩吧。
    不妙，自己怎麽要被說服了。
    真澄連忙在腦海裏扶植起對抗的利益集團：“可是群馬縣也太遠了。”
    光是距離一項就足以終結遊戲了，上野國的國人眾一輩子也沒辦法上洛。
    麻美不對這個問題正麵回答，而是反詰道：“真澄君有想去的地方嗎？”
    “倒是沒有。”
    真澄下意識地回答。
    因為一直在持續對話，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在以「一定要去開車旅行」為前提思考了。
    “……不過。”真澄還有話說。
    “隻要是能和大家在一起，去哪裏都會很開心的吧。”
    “……”
    他隨口說出的話，不知為何，讓幾個女生滿足地翹起嘴角，修長的眼睫在光線裏上下搧動，眼眸因翩躚的光影而閃爍。
    “嗯嗯，我也這麽覺得。”
    千愛點頭附議，“不管是上次去宮古島，還是盂蘭盆節的時候去京都，感覺都很開心呢。”
    她的笑容如此絢爛，真澄一時竟被迷住了。
    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沿著修長脖頸一路延伸到領口，被日光燈的光線勾勒得分外美麗。
    “好，加上小千愛已經兩票了。”麻美心滿意足地點頭。
    看著事情有在往那方向發展，真澄不禁傻眼：“你認真的？”
    麻美似乎比他還驚訝，瞳孔微微張開，目瞪口呆道：“真澄君才意識到我是認真的嗎？”
    “……不，應該說是心懷僥幸吧。”
    “真澄君還有各位，盡管想象一下啦：大家一起在車內說說笑笑，窗外是美麗的紅葉，以及群馬縣引以為傲的山間景色。”
    “晚上在溫泉街住下來，選帶有露天溫泉的那種房間，一邊泡溫泉，一邊輕呷清酒，品嚐美味的鄉土料理，是不是很棒！”
    真澄夾起在鍋裏被燉煮得軟爛的麵條，吃了兩口，想象力試圖跟上麻美描述的情景。
    壽喜燒，煮烏冬麵和魔芋之類的鄉土料理，搭配佳釀地酒。
    大快朵頤之後，將白天積累的疲憊泡進溫泉裏，用硫磺味的熱水盡數將其溶解，月色很美，風也讓人愜意。
    從露天溫泉向外展望，山裏的紅葉在月光中顯得超脫現實。
    “……出浴之後，再一起喝第三波酒聊天，然後吵吵鬧鬧直到深夜。”
    說完麻美高興地在胸前合掌。
    為什麽就到第三波酒了？
    “啊~聽起來真不錯。”
    千愛聞言立刻露出心曠神怡的表情。
    “我最喜歡紅葉了！感覺很有雅興。”
    自駕遊在山間賞楓，的確不錯。真澄很喜歡十一月的紅葉季。
    “泡溫泉……深夜……泡溫泉……深夜……”
    黑川澪如此反複呢喃著，仿佛鬼上身一般，同時擺出了在真澄看來很不妙的表情，而且還大動作地在桌子下抖腿。
    “……共浴……夜襲……共浴……夜襲……”
    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悄悄把詞匯換掉了！？
    真澄吞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澪？那……那個……你還好嗎？”
    桌子搖晃的情形已經嚴重到了小型地震般的地步了。
    不必說，原因自然出在卯足力氣抖腿的澪身上。
    “○○……○○……○○……○○……”
    嗯，詞匯已經換成了真澄必須在腦內消音的程度。
    凝望那張臉，可以看見大概不隻是因為熱氣騰騰的內髒鍋，而浮現的凝露般的汗珠。
    目光蕩漾，臉頰湧上紅潮，呼吸急促，還無意識地舔起不知不覺中變得漸漸幹澀的唇瓣。
    “啊哈！啊哈哈！咯咯咯咯咯……唔？真澄！”
    總算聽見真澄呼喚的黑川澪表情驟然色變，用手遮住臉。
    “抱歉，真澄！不要看我！這不是平時的我！”
    “我隻是……很期待溫泉旅行，沒錯！單純地在期待溫泉旅行而已。”
    “喔，哦……”
    真澄與其說主動接受，不如說不得不接受了她欲蓋彌彰的解釋。
    麻美抱著手臂，表現得很淡定。
    “很好，加上澪小姐，是三票，又進入賽點了。”
    她也太想去旅遊了吧！
    而且又拿出了在宮古島時的選票策略。
    回顧：就是在票數接近的情況下，不采取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而是直接讓真澄選邊站，是相當卑鄙的手段。
    從某種角度考慮，這家夥是不是還隱含了一些其他的意味呢？
    說到這裏麻美忽然激動起來。
    “你們都不知道，我這地獄般的兩周可是全靠這個信念支撐下來的！”
    “為了和大家一起自駕遊去群馬，我才沒日沒夜地在背那些交通規則。”
    類似大學入學考試後的畢業旅行嗎？
    真澄忽然慶幸她發現的傳單是群馬度假而不是海外旅行。
    “我也想去……看熊……”
    之前一直在旁邊默默地咀嚼著牛腸的海月，冷不防地歪過頭，輕聲呢喃。
    “小海月居然主動投票了，真少見。”
    麻美不禁驚呼，旋即一臉得意地點頭，“很好很好，這下就是四票，已經占絕對多數了。”
    “但我們說的是「群馬」，不是「熊」喔。”
    （注：「熊」的方言發音與「群馬」相似。）
    盡管四個女生的節奏完全不協調，但卻奇跡般對去群馬的願望達成了一致。
    “……那我們就決定自駕遊群馬吧！”
    麻美唇角勾勒出愉悅的弧度，如此歡呼著宣布。
    “你先別急。”真澄忙給興奮過頭的麻美澆一盆冷水，“還有兩個問題沒解決。”
    “什麽問題？”
    “還是距離。”
    真澄用手機地圖查找神戶到群馬的自駕遊路線。
    “如果走名神東名高速，至少也要500多公裏，這算疲勞駕駛吧。”
    黑川澪無條件肯定：“真澄果然很可靠，已經在考慮具體計劃了。”
    “這不算什麽啦。”麻美猛搖頭。
    “我們這裏可是有四位司機，輪流駕駛就好了，或者中途在靜岡縣休息一下，還能去看富士山！”
    回答完真澄的難題，麻美還更進一步追擊。
    “而且自駕遊也比坐新幹線更省錢不是嗎？高速費和油費迭加起來，頂多也就隻有三個人的往返車票而已。”
    “……那是因為省下來的錢都變成時間成本了。”
    “真澄君又錯了，這本身就是自駕遊體驗的部分，所以應該是加分項才對！”
    麻美雙手抱臂，繼續闡述她的那套觀點。
    真澄承認自己有點被說服了，擺出被打敗的表情。
    “好吧，不過店裏的那輛五座麵包車可坐不下這麽多人，要是去群馬的話，得另外租車才行。”
    “嗯嗯，那就決定去群馬啦！”
    “小凜音還有什麽意見嘛。”
    麻美看向從剛才起就默不作聲的凜音，她靜靜坐在餐桌的一角，低著頭，垂落的黑發遮住她的表情。
    “……凜音？”
    見她沒有反應，挨得更近的真澄於是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啊，抱歉。”
    繼承人小姐如夢方醒，抬起臉，帶著些許歉意的口吻說道。
    “你們剛才說，要去群馬旅行對吧。”
    “嗯，怎麽了？小凜音不想去旅行嗎？”
    麻美露出一臉不安的神情。她的眉梢略微下垂，像是一隻索食的大狗狗。
    “不，沒那回事。”凜音輕輕地搖頭，“大家想去的話，我當然不會掃興。”
    聽到這話，麻美的表情頓時變得明亮起來。
    她用筷子夾起煮得膨脹的麵條，鬆了口氣似的說：“這下全票通過了呢。”
    然後張開唇瓣，吸入麵條，慢慢咀嚼，含糊道：“我還以為小凜音是擔心影響到店裏的營業。”
    畢竟10月初的時候才去過一次宮古島，時隔一個月又要旅行，有點太頻繁了。
    還有另一方麵麻美沒提，雖然凜音已經明確表示，自己不會被這件事動搖。
    “沒這回事。”
    凜音眯起眼，語氣平靜地說道：“我也不是要大家全年無休工作的那種惡魔，再說，少東家都沒有意見。”
    不知為何，她隱約露出矛頭的話語指向真澄。
    “誒，是那個，勞逸結合嘛。”
    真澄一時之間想不出好的解釋，訕訕道。
    “嗯。”凜音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唇角勾起不易察覺的弧度，以意在言外的眼神看向真澄，說道：
    “畢竟陪女員工一起愉悅也是少東家的工作嘛。”
    “咕呃！”
    真澄頓時僵住，感覺一股冷冰冰的寒氣朝自己襲來。
    久違的感覺，好久沒在凜音身上感受到壓力了，是自己最近太得意忘形了嗎？
    他咽了咽口水，憂心忡忡地觀察著繼承人小姐的下一步反應。
    “……群馬縣可是很大的，要去哪裏，提前規劃完目的地和路線比較好。”
    凜音說完歎了口氣，她的歎息既深又長，仿佛全世界的空氣都被她吐出來了。
    “誒，嗯。”
    好像隻是輕描淡寫地釘了他一句，就不再計較了。
    “水澤烏冬麵看起來很好吃呢！把伊香保當作目的地之一怎麽樣？”
    桌上傳來千愛的聲音，她已經在手機上查找群馬縣的旅遊景點。
    “這裏有一家看起來超級好吃的烏冬麵館！”
    青梅少女說著把這個網站添加到收藏夾。
    “草津溫泉，伊香保和四萬溫泉都要去嗎？”真澄問。
    “一個就夠了吧，真澄哥是有多喜歡泡溫泉啊。”千愛吐槽。
    黑川澪若有所思：“莫非真澄是想……”
    “沒有！絕對沒有！”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黑川澪不高興地鼓起臉。
    “秋名山在哪裏？我想去秋名山！”
    “沒有那種地方啦麻美姐。”千愛沒看過《頭文字D》，“你想說榛名山嗎？附近有很多度假民宿，山中湖的景色也很漂亮。”
    幾人一邊消滅燉鍋裏最後的食物，一邊熱火朝天地製定旅行計劃。
    在這之前，真澄和朋友一起旅行的次數屈指可數，連被叫去都少見，更別提自己主動計劃了。
    他不是那種會主動提出想要來趟溫泉旅行的風雅之人。
    但無趣之人也並非他的人設，隻是他所找到的，和世界相處起來不那麽費力的方式而已。
    正是因為這些女生，讓真澄找到了與世界相處的另一種方式。
    第一次去環球影城這種大型主題遊樂園，第一次趁盂蘭盆節假期去宇治看花火大會，第一次坐飛機去海島旅行……
    現在，則是要第一次自駕遊去遙遠的其他縣。
    黑川澪嫣然一笑：“能成為真澄初體驗的對象，實在是太好了呢。”
    “不要用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奇怪講法。”
    真澄無可奈何地歎息。
    在幾個女生聊天的間隙，他不動聲色朝凜音瞥過去一眼。
    在那張雪白精致的俏臉上，看見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
    明明與平常無異，可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在意。
    莫非這就是第六感？
    該和她說些什麽嗎？真澄腦海中閃過各種想法，隻是看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最後什麽也沒說。
    ——
    「繁星員工群組」
    幽幽子：「前輩們的旅行是不是太頻繁了點(╥﹏╥，我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