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陰婚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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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把扁擔山染成血紅色時,王二狗正蹲在村口老槐樹下,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鍋裏的火星明滅,映著他蠟黃的臉,眼角的皺紋裏嵌著常年不洗的黑垢。他盯著遠處山坳裏那座孤零零的土坯房,喉頭滾動了一下,吐出的煙圈在暮色裏晃了晃,散成細碎的霧。
    “二狗,還瞅呢?”背後傳來李老頭的咳嗽聲,“那屋裏的事,邪乎得很,少看為妙。”
    王二狗沒回頭,用鞋底碾滅煙鍋:“李叔,你說……當年那場陰婚,是不是真遭了報應?”
    李老頭渾濁的眼睛縮了縮,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報應?何止是報應!你忘了趙老四家小子怎麽死的?七竅流血,死在床上,被子上全是濕腳印,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山風穿過村口的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聲啜泣。王二狗打了個寒噤,想起三十年前那場轟動扁擔山的陰婚。
    那時他還是個半大孩子,跟著大人去看稀奇。趙家小子趙建國,二十歲出頭,長得五大三粗,卻在娶親前夜喝農藥死了。趙老四疼兒子,硬是請了鎮上的“陰婆”,要給兒子配個陰婚,免得他在地下孤單。
    陰婆選的“新娘”,是鄰村剛咽氣的黃花閨女,叫林秀。聽說林秀是跳河死的,撈上來時肚子脹得像個皮球,臉上還糊著水草。趙老四給了林家一大筆彩禮,用八抬冥轎把林秀的屍體抬進了趙家祖墳,和趙建國合葬在一起。
    陰婚那天,扁擔山刮起了罕見的陰風,吹得紙錢漫天飛,冥轎走到半路,轎簾突然被掀開,裏麵的林秀屍體直挺挺地坐著,眼睛睜得滾圓,嘴角還掛著一絲詭異的笑。抬轎的八個漢子當場嚇瘋了三個,剩下的連滾帶爬跑回村,從此再也沒人敢提陰婚的事。
    可報應還是來了。先是趙老四家的牛無緣無故撞死在槐樹上,接著他家的稻田裏長出的稻子全是黑的,磨出的米吃了就拉肚子。最邪乎的是趙建國的墳,每逢初一十五就滲出紅色的水,像是血。
    “唉,作孽啊。”李老頭歎了口氣,拄著拐杖慢慢走了。王二狗看著他佝僂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當年也跟著去抬了冥轎的一角,雖然隻是搭了把手,心裏卻莫名發慌。
    夜色像塊浸了墨的布,漸漸裹住了扁擔山。王二狗摸黑往家走,路過趙家老宅時,忍不住往院裏瞅了一眼。老宅的窗戶破了個洞,裏麵黑黢黢的,隻有正屋供著趙建國靈位的地方,點著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
    就在他準備移開視線時,窗戶洞裏突然閃過一個白色的影子。王二狗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影子已經不見了。他心裏咯噔一下,加快腳步往家走,身後卻傳來“吱呀”一聲,像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不敢回頭,幾乎是跑著回到家,一頭紮進被窩裏,用被子蒙住頭。可耳朵裏全是那“吱呀”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濕鞋在泥地上走,“啪嗒,啪嗒”,越來越近。
    “二狗……開門……”
    女人的聲音,細細的,帶著水音,像是從井裏撈出來的。王二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死死捂住耳朵。那聲音在門外徘徊了一陣,漸漸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王二狗頂著黑眼圈出門,發現村口圍了一群人。他擠進去一看,隻見趙老四家的傻兒子趙憨,吊死在老槐樹上,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得像銅鈴,嘴角還掛著一絲和當年林秀屍體上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
    “邪了!真是邪了!”有人驚呼,“趙憨昨天還好好的,怎麽就……”
    李老頭蹲在地上,看著趙憨腳下泥地上的濕腳印,臉色煞白:“跟趙建國死的時候一樣……七竅流血,被子上的濕腳印……”
    王二狗猛地想起昨晚門外的聲音,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擠出人群,跑到鎮上的派出所報案。可警察來了一看,隻說是自殺,草草了事。
    扁擔山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先是村東頭的張屠戶,半夜起來殺豬,結果被自家的豬拱死了,死的時候手裏還攥著一把水草,跟林秀跳河時撈上來的一樣。接著是當年抬冥轎的劉老五,上山砍柴摔死在懸崖下,屍體被發現時,身上穿著一件不知從哪來的紅嫁衣,袖口和褲腳全是濕的。
    村裏的老人都說,是林秀的陰魂回來索命了,當年參與陰婚的人,一個都跑不了。王二狗嚇得魂不守舍,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門窗緊閉,還在門口貼了符紙。可那“啪嗒”聲還是會在半夜響起,還有女人的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鑽進他的耳朵裏。
    這天晚上,王二狗剛吹滅油燈,就聽見屋頂上有動靜,像是有人在上麵走來走去,瓦片被踩得“咯吱”響。他拿起手電筒照向屋頂,光柱透過木梁,照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瓦片縫隙間移動,頭發濕漉漉地垂下來,滴著水。
    “救命啊!”王二狗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躲到床底下。屋頂的腳步聲停了,接著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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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躲在床底,大氣不敢出,直到天亮才敢爬出來。院子裏空蕩蕩的,隻有牆根下多了一堆水草,還在往下滴水。
    王二狗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他想起小時候聽老人說,被陰魂纏上,隻有找到當年陰婚時埋下的“陰媒”,才能化解。那“陰媒”是陰婆做法時用的一隻玉簪,據說插在林秀的墳頭,能鎖住她的魂魄。
    他揣上一把鋤頭,趁著夜色,偷偷摸向趙家祖墳。山裏的夜格外黑,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樹縫灑下來,照在墳頭上,泛著青白的光。趙建國和林秀的合葬墓就在半山腰,墳頭堆得很高,上麵長滿了雜草。
    王二狗舉起鋤頭,剛要挖,就聽見墳包裏傳來“咯咯”的笑聲,像是女人在捂嘴笑。他嚇得鋤頭掉在地上,後退了幾步。墳包的土開始鬆動,慢慢鼓起一個包,像是裏麵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
    “二狗哥……你來看我了……”
    女人的聲音從墳包裏傳出來,帶著泥土的潮濕味。王二狗渾身冰涼,想跑卻挪不動腳。隻見墳包“啪”地裂開一道縫,一隻慘白的手伸了出來,指甲縫裏全是泥,接著是濕漉漉的頭發,然後是一張煞白的臉,正是當年林秀的模樣,隻是眼睛裏沒有瞳孔,全是白的。
    “林……林秀……”王二狗嚇得語無倫次。
    林秀從墳包裏爬出來,身上穿著破爛的紅嫁衣,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和水草,滴答滴答往下滴水。她站起來,一步步走向王二狗,嘴角咧開一個巨大的笑容:“二狗哥,當年你也抬了我的轎子,怎麽不來喝我的喜酒啊?”
    王二狗想喊救命,卻發不出聲音。林秀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觸到他的臉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傳遍全身。他看見林秀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像是被人掐死的,而不是跳河。
    “你……你不是跳河死的……”王二狗終於擠出一句話。
    林秀的笑容僵住了,眼睛裏滲出紅色的血淚:“是趙老四!是他看上了我家的地,逼我爹把我嫁給他兒子,我不依,他就把我掐死了,扔到河裏,還說是我自己跳的!”
    王二狗恍然大悟,原來當年的陰婚,根本就是一場謀殺!趙老四為了占地,害死了林秀,還娶了她的屍體給兒子配陰婚,難怪會遭報應。
    “趙老四已經死了,”林秀的聲音變得怨毒,“現在輪到你了,還有那些幫凶!”
    她的指尖用力掐進王二狗的脖子,冰冷的觸感讓他窒息。王二狗掙紮著,想起懷裏的鋤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來,朝著林秀的頭砸去。
    “砰”的一聲,林秀的頭被砸得歪到一邊,臉上的笑容卻依舊凝固著。她沒有倒下,反而笑得更大聲了:“沒用的,二狗哥,我是陰魂,你殺不死我的……”
    王二狗絕望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他躺在墳包旁邊,懷裏還抱著鋤頭,林秀不見了,隻有墳包上多了一個巨大的坑,裏麵空空如也,隻剩下那隻傳說中的玉簪,掉在坑底,閃著幽綠的光。
    他撿起玉簪,跌跌撞撞下山,剛走到村口,就看見一群人圍著趙老四家的老宅,議論紛紛。他擠進去一看,隻見老宅的正屋燒了個精光,趙老四的牌位摔在地上,旁邊躺著一具燒焦的屍體,從身形看,像是趙憨的娘,趙老四的老婆。
    “邪門了,好端端的怎麽就失火了?”
    “你看那屍體旁邊,是不是有個玉簪?”
    王二狗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玉簪,猛地扔在地上,像是碰到了毒蛇。他想起林秀的話,還有那些死去的人,突然明白,這不是報應,這是一場由冤魂引發的屠殺,而他,也是其中一個目標。
    從那天起,扁擔山的人開始陸續離開,這座古老的山村漸漸變成了一座空村。王二狗沒有走,他被嚇得失了魂,整天坐在老槐樹下,嘴裏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
    有人說,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還能看見一個穿著紅嫁衣的女人在村裏飄蕩,嘴裏唱著古老的山歌,聲音淒淒慘慘,聽得人毛骨悚然。還有人說,在趙家祖墳那裏,總能聞到一股水草的腥臭味,半夜還能聽見女人的笑聲和男人的慘叫聲。
    王二狗最後是怎麽死的,沒人知道。有人說他是被嚇死的,有人說他是被那個紅衣女鬼帶走了。隻有老槐樹下的那塊石頭,還留著他當年蹲坐的痕跡,旁邊散落著幾個旱煙鍋,像是在訴說著那個關於陰婚和報應的恐怖故事。
    而扁擔山,也成了附近幾個村子的禁忌,再也沒人敢在夜裏靠近。隻有那座孤零零的土坯房,還在山坳裏矗立著,像是一個沉默的見證者,守著山裏的秘密和冤魂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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