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將千幻神宗的飛簷染成青灰色時，慕星黎跟著黎玄澈的狐尾踏入議事殿。
    殿內燭火早被弟子點燃，暖黃光暈裏，雲阡潤正將一卷陣圖攤在檀木案上，沈初序的青銅小鼎在案角輕輕震顫，花夢常的藥囊還沾著露水，雪無涯與月明洲則並肩立在東側窗下，前者脖頸間還殘留著傀儡絲勒過的紅痕。
    "阿黎。"雲阡潤最先抬頭，指尖在陣圖上點了點，"我改良了困仙陣，能同時禁錮三個化神期修士。"她眼底泛著青黑，顯然自回宗後便沒合過眼——這是慕星黎最熟悉的雲阡潤，一旦認定要做的事，連靈脈灼痛都能忍。
    慕星黎在主位坐下，黎玄澈的狐尾悄然繞上她椅背，像道無形的屏障隔開殿外的風。
    她望著案上眾人帶來的物什：雲阡潤的陣圖邊緣還留著焦痕，沈初序的小鼎刻著新煉的火紋，花夢常的藥囊散著淡淡的苦艾香——這些都是他們連夜準備的"武器"。
    "今日大比，紫霄仙宗用傀儡絲操控雪師弟與傀儡獸。"慕星黎開口時，指節抵著案上的靈泉玉瓶，泉水在瓶中輕輕晃，"我用靈泉斬斷傀儡絲時，發現那絲纏著半縷殘魂。"她看向雪無涯，少年的喉結動了動，手指無意識摳著袖口："是...是傲無痕的聲音。
    他說...說我若不聽話，就燒了我師門。"
    "所以必須盡快製出傀儡絲解藥。"慕星黎的指尖劃過玉瓶，"花師姐帶回的配方需要千年朱果，我已讓外門弟子去極北冰原尋。"她轉向花夢常，後者立刻點頭："我探過天機閣丹房，他們存了三株朱果，藏在地下三層的冰窖。"
    "突襲天機閣。"黎玄澈突然開口，他的聲音像寒潭破冰，眾人的目光瞬間聚過去。
    大長老倚著殿柱，狐尾在身後舒展成九團雪雲，"我帶沈初序、月明洲去取朱果，順便燒了他們的傀儡庫。"他望向慕星黎時，眼底的冷意融了些，"你留在宗裏，守著解藥。"
    沈初序立刻拍了拍小鼎："我新煉的破妄鼎能融金鐵，開冰窖門正好。"月明洲摸出半塊傀儡殘片："天機閣的機關我熟，他們暗衛換班在醜時三刻。"
    "我布困仙陣在冰窖外圍。"雲阡潤將陣圖往中間推了推，"若有追兵，能拖半柱香。"
    雪無涯突然上前一步，拳頭攥得發白："我跟你們去。
    紫霄仙宗在蒼梧山有處傳送陣，我...我偷聽過他們議事。"他說最後幾個字時，聲音發顫，像在撕扯什麽不願回想的記憶。
    慕星黎注意到他手腕內側有淡青勒痕——那是傀儡絲留下的，比她斬斷的那根更細。
    "好。"慕星黎伸手按住他肩膀，靈泉順著掌心滲進他經脈，少年立刻露出釋然的神情，"你熟悉紫霄的規矩，正用得上。"
    殿內的燭火忽明忽暗，慕星黎突然感到後頸發緊。
    那是種熟悉的刺痛，像前世被慕華安的毒針穿透靈海前的預兆。
    她抬眼看向窗外，暮色裏，一道身影正貼著廊柱挪動，月白裙角掃過青石板，帶落幾片未及清掃的梧桐葉。
    "綰月？"雲阡潤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聲音裏帶著疑惑。
    慕綰月的腳步頓住。
    她仰起臉時，慕星黎看清了她眼底的混沌——那不是清醒的眼神，倒像被什麽東西蒙住了靈識。
    少女的手指深深掐進腰間的瓷瓶，指節泛白如骨，發間的玉簪歪向一側，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
    "小心！"慕星黎猛地起身，狐尾裹著她的腰將她拽到案後。
    幾乎同時，慕綰月抬手擲出瓷瓶，瓶口的紫煙剛冒頭，就被一道銀鏈纏住——那是靈泉化的鎖，從慕星黎袖中急射而出。
    "砰！"瓷瓶撞在柱上碎裂，紫煙遇靈泉瞬間蒸騰成白汽，散發出腐肉般的腥氣。
    慕綰月突然尖叫，雙手抱住腦袋："不是我...不是我要殺你...他說...他說再失敗就燒了慕家祠堂..."她踉蹌後退，撞翻了廊下的盆栽，泥土濺在她繡著並蒂蓮的裙角上。
    "追！"黎玄澈的狐尾如利箭射出，卻在觸到慕綰月衣擺時頓住——少女的後頸浮現出暗紅紋路，像條蛇正往耳後鑽。
    那是"神魂鎖"的印記，慕華安在大比時提過的邪術。
    慕綰月趁機轉身就跑，裙裾掃過門檻時帶滅了一盞宮燈。
    殿內陷入短暫的黑暗，再亮起時，隻剩滿地碎瓷與未散的腥氣。
    "她中了神魂鎖。"月明洲摸著下巴，"這邪術需施術者與被鎖者同生共死，慕華安應該就在附近。"
    慕星黎攥緊袖中靈泉瓶，泉水在瓶內翻湧如怒。
    她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想起慕綰月尖叫時眼底的掙紮——那分明是被操控的痛苦，卻又藏著一絲她看不懂的...決絕？
    "加派暗衛守宗門。"黎玄澈的狐尾卷來件狐裘，輕輕披在慕星黎肩上，"讓藥峰弟子把解藥配方再抄三份，分藏不同地方。"他頓了頓，指尖撫過她發頂，"你去看看綰月的住處，或許能找到線索。"
    慕星黎點頭。
    她望著殿外漸起的晚風，忽然想起前世慕綰月死在她懷裏時，也是這樣的黃昏。
    那時少女攥著她的手說"阿姐，我好冷"，而現在，同樣的暮色裏，慕綰月卻成了刺客——但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讓妹妹死在陰謀裏。
    "師尊。"她轉身看向黎玄澈，後者的狐尾正掃過案上的陣圖，將卷角撫平，"等拿到朱果，我要親自去會會慕華安。"
    黎玄澈抬眼，眼底翻湧著她熟悉的暗色，卻在觸及她目光時軟下來："我陪你。"
    殿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了。
    慕星黎望著窗紙上晃動的樹影，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鴉鳴——那是守夜弟子的暗號，說慕綰月的蹤跡在西廂房附近消失了。
    她握緊靈泉瓶，泉水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像團燒不盡的火。
    真正的反擊，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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