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的黑霧終於徹底散盡時，慕星黎的膝蓋幾乎要軟下去。
    她單手撐著青冥劍，劍身深深插進青石板縫隙，指尖還在發顫——剛才最後那道守墓人撲過來時，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揮劍，金紋在劍身炸開的瞬間，她聽見自己血脈裏傳來轟鳴聲，像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
    "星黎。"黎玄澈的手掌覆上她後頸，帶著神族特有的溫涼靈力，順著大椎穴直貫丹田。
    她這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連裏衣都黏在皮膚上。
    抬頭時，正撞進他染著血絲的眼——他的狐尾垂在腳邊，九根毛絨絨的尾巴尖都結著暗褐色的血痂，顯然剛才催發禁術時傷得不輕。
    "師尊..."她喉嚨發緊，想說什麽，卻被雲阡潤的抽氣聲打斷。
    那名陣法師正蹲在角落，指尖捏著塊巴掌大的碎片。
    青銅燈的光映在碎片上，照出上麵歪扭的紋路，像被火燒過又拚起來的殘卷。"這是..."她抬頭時，發間銀飾晃動，"和那日神秘人塞在我包袱裏的紙條紋路一樣。"
    慕星黎的呼吸陡然一滯。
    三日前夜巡時，雲阡潤在枕頭下發現張泛黃的紙，上麵畫著歪扭符文，邊角還沾著暗紅血跡。
    當時眾人隻當是惡作劇，此刻看著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她突然想起紙條背麵那行字——"月晦之夜，玄鐵台下，破封需血"。
    "是封印術。"黎玄澈彎腰拾起一片，指腹劃過符文凹陷處，"用活人的精血混著玄鐵粉刻進石壁，專封至陰之物。"他抬眼時，狐耳在發間微動，"但這裏的封印被強行撕開過，守墓人是被震醒的。"
    "所以神秘人留紙條，是想引我們來修複封印？"雲阡潤將碎片攏進袖口，銀線在腕間纏了兩圈——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可他為什麽不自己來？"
    話音未落，陰風突然倒卷。
    青銅燈的火苗"噗"地熄滅，黑暗像塊濕布兜頭罩下。
    慕星黎瞬間將雲阡潤拽到身後，青冥劍金紋再亮，卻在觸到某個身影時生生頓住——那是個清瘦的男子，站在方才黑霧最濃的角落，月白長衫上沾著星點血漬，麵容在黑暗裏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浸在寒潭裏的碎玉。
    "你們說得沒錯。"他的聲音像被泉水洗過，帶著幾分沙啞的清冽，"我留紙條，是想找能幫我完成封印的人。"
    黎玄澈的狐尾瞬間繃直如劍。
    慕星黎能感覺到他身上騰起的威壓——作為神族大長老，他對陌生人的警惕向來如利劍出鞘。
    風無痕的鐵劍已經離鞘三寸，破邪紋在劍身上遊走，像隨時會撲出去的靈蛇。
    "你是誰？"慕星黎開口時，刻意壓著喉間翻湧的血氣。
    前世被至親背叛的記憶還刻在骨裏，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引魂丹瓶——那是黎玄澈用九尾狐淚煉的，能在重傷時吊命。
    男子向前走了兩步，月光突然從頭頂石縫漏下來，正好照在他眉間。
    慕星黎瞳孔微縮——那裏有枚淡青色的印記，形狀像片蜷起的蕨葉，和瑤瑤脖頸後的胎記一模一樣。
    "我叫雲影。"他停在離眾人三步遠的地方，抬手時，月光照亮他掌心的血痕，"曾經是瑤瑤族最後一任守護者。"
    瑤瑤族。
    慕星黎想起三個月前在山腳救下的小丫頭瑤瑤。
    那孩子總說自己做噩夢，夢見青灰色的影子拽她的腳，說"回家"。
    後來黎玄澈用狐火替她淨化時，在她識海裏發現半枚殘印，和雲影眉間的印記同出一轍。
    "瑤瑤...她還好嗎？"雲影的聲音突然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衣襟，"我離開時她才三歲，現在該到及笄的年紀了..."
    "她很好。"慕星黎下意識回答，話出口才驚覺自己竟信了幾分。
    雲阡潤悄悄扯她衣袖，她這才想起要戒備——可雲影看她的眼神太像阿娘臨終前看她的模樣，帶著三分哀求，七分痛悔。
    "我找了二十年。"雲影低頭盯著自己的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石板上濺開暗紅的花，"當年邪靈王屠族時，我被封在冰棺裏，醒過來時隻剩瑤瑤一個活口。
    後來我發現，邪靈王的墓裏鎖著他的本命魂玉，隻要用完整的瑤瑤族封印術重新封墓，就能徹底滅了他。"
    他突然抬頭，目光掃過眾人："可我試了七次，每次都在最後一步被守墓人打斷。
    你們剛才殺守墓人時，攻擊眉心血珠的手法...是神族的破邪術。"他看向黎玄澈，"隻有你們能幫我。"
    黎玄澈的狐耳動了動，顯然被說中了關鍵。
    慕星黎知道，神族血脈對陰邪之物有天生克製，剛才她能精準找到守墓人弱點，正是因為血脈覺醒後，那些血珠在她眼裏像跳動的紅燈籠。
    "如何證明？"風無痕終於開口，鐵劍"嗡"地歸鞘，"你說你是守護者，那瑤瑤頸後印記的解法是什麽？"
    雲影的眼眶瞬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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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眉間的蕨葉印："那是"歸魂印"，用母親的血在嬰兒滿月時點的。
    解印要...要唱《采蕨謠》。"他清了清嗓子，哼出一段調子，聲音輕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蕨芽嫩，蕨芽青，阿娘背我上青嶺...阿娘，我疼..."
    慕星黎的鼻子突然發酸。
    她記得瑤瑤有天夜裏發燒，迷迷糊糊哼的就是這段調子，當時她還以為是孩子自己編的。
    "夠了。"黎玄澈抬手止住他，狐尾悄悄卷住慕星黎的手腕——這是隻有他們師徒才懂的安撫動作，"你要我們怎麽做？"
    雲影從懷中取出枚羊脂玉符，玉符表麵浮著層淡青色光暈，湊近能聞到鬆針的清香。"這是護魂符。"他將玉符遞給慕星黎，"瑤瑤最近是不是總說頭疼？
    她體內的歸魂印在覺醒，再不用符鎮著，邪靈王會順著印記找到她。"
    慕星黎接過玉符，指尖觸到的瞬間，靈力如小溪般流進掌心。
    她想起昨夜替瑤瑤擦汗時，那孩子攥著她手腕哭："阿姐，我夢見好多手，從地底下伸出來抓我。"原來不是夢，是邪靈王在找她。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邪靈王的秘密。"雲影後退兩步，目光投向石壁上那個若隱若現的黑色漩渦，"他費盡心機守著這座墓，不是為了魂玉..."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劇烈震動。
    慕星黎踉蹌著扶住石壁，指尖觸到的地方突然發燙——那個漩渦正在擴大，赤紅色的光從中滲出，像滴進清水裏的血，緩緩暈染開。
    "快走！"黎玄澈一把將慕星黎撈進懷裏，狐尾展開護著眾人，"那是兩界縫隙！"
    雲影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衝向漩渦，卻被一道黑芒彈開，摔在青石板上："來不及了...他要打通人魔兩界的通道..."
    震動越來越劇烈，頭頂的石塊簌簌落下。
    慕星黎回頭看了眼漩渦，隱約看見裏麵有團黑影，正對著他們的方向裂開嘴——那根本不是眼睛，是張爬滿利齒的巨口。
    "先帶瑤瑤離開！"雲影的聲音被轟鳴聲淹沒，"邪靈王的目標...是人界！"
    黎玄澈的狐火在頭頂炸開，帶著眾人衝向出口。
    慕星黎攥緊手中的玉符，能清晰感覺到裏麵的靈力在發燙——這是信任的溫度，也是即將到來的風暴前，最後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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