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跟著黎玄澈回到竹舍時，掌心的靈泉還在發燙。
    白芷識海中那團灰影像根細針，紮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站在簷下，望著黎玄澈轉身取茶盞的側影，喉間動了動：\"師尊，我想去追那道意識。\"
    黎玄澈的動作頓了頓，茶盞與石桌相碰發出輕響：\"你方才用探識術耗了靈力，現在最該......\"
    \"它在動。\"慕星黎打斷他，指尖按在自己眉心，\"方才探識時，那團灰影在往東南方飄。\"她低頭盯著自己交疊的雙手，指節因用力泛白，\"如果等它徹底消散，就再也追不上了。\"
    黎玄澈走到她麵前，拇指輕輕叩了叩她額角：\"東南方是外門雜役區，再過去就是宗門禁地千幻林。\"他的目光掃過她眼底的執拗，忽然低笑一聲，\"罷了，你這脾氣，攔也攔不住。\"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青玉鈴，\"捏碎它，我立刻到。\"
    慕星黎接過玉鈴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
    她忽然想起前世被慕華安背叛時，也是這樣一雙溫暖的手，將她從血池裏撈起。
    喉間泛起酸意，她垂眸將玉鈴塞進衣襟：\"我很快回來。\"
    出了竹舍，晨霧未散的山道上還沾著露水。
    慕星黎沿著記憶中灰影的軌跡走，靈泉在丹田流轉，像團活物般牽引著她的腳步。
    轉過第七道山彎時，霧氣突然濃重起來，她的靴底碾過一片碎葉，脆響驚飛了幾隻山雀。
    荒廟就在山坳裏。
    簷角垂著褪色的紅綢，被風卷起時露出斑駁的木梁，蛛網在神像眉眼間織成薄紗。
    慕星黎貼著廟牆蹲下，靈識探出半寸——廟內有股陰寒之氣，像浸在冰水裏的蛇信子，舔過她的識海。
    \"白芷已成棋子。\"
    沙啞的聲音從廟內傳來，慕星黎的呼吸瞬間凝住。
    她順著牆縫望去，神像前的蒲團上浮著道虛影，青灰色的衣袂沒有一絲褶皺，卻透得出後麵的磚縫，\"慕星黎......終歸會落入我手。\"
    虛影抬手時，慕星黎看清了他腕間的紅繩——那是用嬰孩臍帶編織的，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靈泉突然在經脈裏翻湧，差點破體而出。
    她咬著舌尖穩住氣息，從袖中摸出半張符紙。
    鏡影符的製作方法是她昨夜在古籍裏翻到的，需要用靈泉浸潤符紙，再以神識勾勒影像。
    此刻符紙在她掌心發燙，她屏住呼吸，指尖快速結印，符紙\"唰\"地竄起幽藍火焰，又在眨眼間熄滅——虛影的輪廓已經烙進符紋裏。
    \"誰？\"
    虛影突然轉頭，灰霧般的目光掃過廟牆。
    慕星黎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蜷起身子貼緊牆根，靈泉自動在周身布下隱匿結界。
    虛影在廟內轉了兩圈，最終化作一縷黑煙鑽進神像耳後。
    她等了盞茶時間，確認廟內再無動靜，才攥著符紙站起身，鞋底卻黏上了什麽——低頭看時，是半片染血的指甲，甲蓋上還刻著極小的\"血\"字。
    回宗門的路比來時快了三倍。
    慕星黎推開竹舍門時，黎玄澈正坐在石桌旁煮茶，茶香混著藥香飄過來——他竟提前備了補靈湯。
    \"追到了？\"他抬眼問，目光落在她攥得發白的符紙上。
    慕星黎將符紙攤在石桌上，靈力注入的瞬間，虛影的影像在茶霧裏浮現。
    黎玄澈的瞳孔微微收縮，指尖在石桌上敲出極輕的節奏：\"你如何得知它是假？
    為何不直接擒獲？\"
    \"它沒有實體。\"慕星黎指著虛影的腰部，那裏能看到半截石桌的紋路，\"我試過用靈泉探它的根基，像觸到一團霧氣。\"她想起那截帶血的指甲，喉間發緊，\"若它隻是投影，背後定有更厲害的主使。
    貿然動手，隻會讓對方警覺。\"
    黎玄澈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發頂：\"比我想象的更謹慎。\"他的指腹蹭過她耳尖未幹的汗，聲音放得極輕，\"以後這種事，莫要獨自去。\"
    慕星黎的耳尖瞬間發燙，她低頭盯著石桌上的符影，輕聲應了。
    午後，慕星黎抱著符紙去了三長老的靜室。
    裴時傾正在看一本泛黃的典籍，見她進來，抬了抬下巴：\"大長老說你有重要發現？\"
    符紙展開的刹那，裴時傾手中的茶盞\"當啷\"落地。
    他踉蹌著站起來，指尖顫抖著指向虛影腕間的紅繩：\"這氣息......竟與百年前消失的"血魂老祖"極為相似！\"他猛地轉頭看向慕星黎，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你從何處得來這影像？\"
    慕星黎將在荒廟的見聞簡略說了，末了問：\"血魂老祖是誰？\"
    \"百年前的邪修巨擘。\"裴時傾背過身去，袖中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響，\"他擅長用禁術奪舍，最喜將殘念種在凡人識海。
    後來被正道聯盟圍攻，據說魂飛魄散......\"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但誰也沒見過他的屍身。\"
    慕星黎走出靜室時，日頭已偏西。
    她站在回廊下，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將符紙攥得更緊。
    風掀起她的衣袖，那截帶血的指甲從袖中滑落，在青石板上滾了兩滾——指甲蓋的\"血\"字在夕陽下泛著暗紅，像滴凝固的血。
    回到竹舍時，黎玄澈正站在簷下等她。
    他接過符紙看了眼，又抬頭望向她：\"在想什麽？\"
    \"在想是誰，將這樣一位邪修引入宗門。\"慕星黎望著符紙上的虛影，靈泉在體內輕輕震顫，\"更在想......他要我，做什麽。\"
    夜漸深時，慕星黎坐在案前，將鏡影符展開又收起。
    符中的虛影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她的指尖劃過虛影的眉眼，忽然發現——那雙眼尾的弧度，竟與記憶中某個模糊的身影有幾分相似。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鳴，慕星黎打了個寒顫，將符紙收進靈泉空間。
    她望著窗外的月光，輕聲道：\"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找到你。\"
    竹舍外的陰影裏，一道灰影閃過，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