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塞北出迷朔漠,流沙東望陷邊荒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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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草料場邊,三恒和豎爺先用幹草拍打了下身上。身上的爛泥在烈日的灼烤下早已變成了幹土,用幹草輕輕拍打下就紛紛落地了,隻是泥土的痕跡卻無法去除,兩人看起來依然像是剛在土灰中滾過一樣。拍完泥土後,他倆滿心喜悅地從草垛的間隙間向草料場的深處走去,並邊走邊大叫著“有人嗎?有人嗎?……”然而除了風吹草垛的沙沙聲,並沒有任何回應。兩人在草垛間穿行搜索,三恒始終興奮地高喊著“有人嗎?有人嗎?……”豎爺卻慢慢默然了,隻是依然堅定地邁著腳步,耐心地尋覓著。
    草料場並不是很大,兩人在草垛間大約穿行搜索了一炷香的時間,便來到了草料場的另一端頭。就在三恒的喊叫聲已經沙啞,豎爺的額頭攀上了黑線的時候,草料場邊緣的兩個草垛之間赫然出現了一個房子。房子隻有一間屋大小,是個土屋。房子的向陽處有一個窗戶。窗戶門是用枝條和幹草編製而成,它此刻是打開著的。房子的門口有一叢花,外觀很像菊花。幾朵金黃的花盛開枝頭,在溜進草垛間已經威力大減的沙風中輕輕搖擺,像幾個驕傲的公主正在競比著優雅的身姿。在這黃沙漫天,水都見不到一滴的沙漠裏,居然有這麽鮮豔的花,明擺著有人居住於此。兩人快速來到門前。
    衝在前麵正準備破門而入的三恒被豎爺一把拉住,他腳下不穩,身體向後倒去,幸好豎爺反應迅速,另一隻手托住了他的後背,他才踉蹌著站住了腳。豎爺瞪了三恒一眼,示意他跟在後麵。三恒撇了撇嘴,不樂意地退到豎爺的身後。豎爺慢慢地向前走了兩步,然後輕咳了下嗓子,接著對著門喊了一聲:“有人嗎?”房子裏沒有任何動靜,豎爺提高嗓門大喊了一聲:“有人嗎?”依然沒有回應。三恒不耐煩地跟著大吼了一聲:“有人嗎?”還是沒有響聲。豎爺回頭看向三恒,他的心中略顯失望但嘴上頗為耐心地說道:“主人應該不在,我們先在門口等會吧。”三恒不樂意了,他高聲抗議道:“豎爺,有幾個時辰沒吃東西,沒喝水了,我們先進去看下有啥吃的喝的吧。”說完,還沒等豎爺回話,便搶到豎爺前麵,伸手推了下門。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豎爺搖了搖頭,跟著三恒進了屋。
    屋子不寬敞,不過還算明亮。屋內右手邊靠裏麵的牆角邊擺放著一張窄床,床上鋪著幹草,床角放著一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被子上打滿了補丁。左邊與床對齊的是一個小土灶,土灶往外沿著牆邊整齊地排列著幾個大小不一的陶缸。三恒先是衝到灶邊,揭開灶上的鍋蓋,發現鍋中空空後就把牆邊的缸蓋一個一個打開,之後在其中一個裝水的陶缸前麵停下來,低頭拿起水缸中的葫蘆瓢舀了滿滿一瓢水,仰起頭,咕嚕咕嚕地灌向自己的嘴裏。豎爺趕緊跑了過去,從三恒的手中奪走了水瓢。水瓢中剩下的水搖晃著濺了豎爺一身。三恒愕然地看著豎爺,生氣地說道:“豎爺,水缸裏麵還有水,夠咱倆喝,不用搶!”豎爺笑了笑說道:“你這小子,誰跟你搶水喝。你這樣喝水不怕把肚皮撐破啊,慢點喝,拿去!”說完,豎爺把水瓢還給三恒。三恒拿過水瓢又咕嘟了幾口,隨後把水瓢遞給了豎爺。豎爺接過水瓢,把瓢中剩下的水喝掉,接著走近水缸邊。水缸約莫三尺來高,水已經見底。豎爺又舀了半瓢水。待他喝完那半瓢水,轉過身,發現三恒已經躺在牆角的床上,頭枕著那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沉沉地睡著了。豎爺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地走到三恒的身旁,在床沿邊坐了下來。坐下後,豎爺本打算打起精神,靜待主人歸來,然而經過這幾個時辰的折騰,他也是既困又乏,屁股挨上床後,整個人就開始打不起精神。沒多久,他的眼睛慢慢地不受控製地眯了起來,腦袋起初還能間歇性地抬起來,但最終像個蔫了的黃瓜,耷拉著一動不動了。
    豎爺剛一進入夢鄉,門“吱呀”地響了一聲,他猛然醒來,像突然被針刺到一樣,屁股迅速離開床,站了起來。門口此時進來了一個衣著跟豎爺他們差不多肩上挑著一擔水的老兵。老兵體型高挑,看起來比豎爺還要高個幾寸,頭發斑白但幹淨整潔,像染了霜的黑線團,臉頰凹陷鬆弛,額頭布滿皺紋,整個臉看起來就像一塊缺水的黃土地,隻有那雙眼睛像地麵上散落的兩顆寶石射發著銳利的精光,頷下是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像一束倒伏在地麵上但依然倔強生長著的白茅草。老兵掃了豎爺和躺在床上睡覺的三恒一眼後,一邊徑直走向水缸,一邊麵露慍色地說道:“新來的啊,還來了兩個!遇上盜匪了?有什麽口信啊?”
    豎爺聞言趕緊朝著老兵走近兩步,然後低頭彎腰滿臉愧疚地說道:“不好意思啊,老人家。我們在沙漠中迷了路,已經在沙漠中走了好幾個時辰,又累,又熱,又渴,看到這邊有個房子,就想進來討點水喝。剛才實在是太疲憊了,不小心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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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兵已經放下肩上的水桶,聽到此話,抬起了頭,一臉狐疑地打量起豎爺來,接著語氣謹慎地問道:“你們是哪個屯田軍營的?你們的將軍是誰?”
    看到老兵突然變化的表情,豎爺心裏嘀咕起來:“估計這附近有屯田軍營,老兵懷疑我們是逃兵。”
    “老人家,我們不是屯田軍營的。我們是送昭君公主出塞和親的護衛人員,在大漠裏跟送親的隊伍走散,迷路了。” 豎爺怕老兵誤會趕緊解釋道。他把迷路的原由省去了,以免讓老兵認為他是在胡說八道,從而產生更多的誤解。
    豎爺以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然而老兵的目光卻變得更加尖銳,他邊隨手抄起了身旁的扁擔,邊厲聲說道:“什麽公主和親的護衛,我沒聽說最近有和親這回事。你們是哪裏的逃兵?”
    豎爺聞言,心中詫異道:“昭君公主和親這麽大事,從長安到單於庭,這一路上應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特別是沿路的駐防軍營,朝廷早就傳令通知了啊?難道是此地過於偏僻,老人家還沒有得到消息?”想到此,他攤開了雙手,放緩了語速,一臉誠懇地說道:“老人家,您還不知道吧?皇上同意了匈奴呼韓邪單於的求親,把昭君公主嫁給了他,您去外麵打聽一下便知曉。我們真的是送公主和親的護衛人員。”
    豎爺本以為這下老兵應該會相信了,就算不信也應該出去求證一下。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兵舉起了手中的扁擔,怒聲說道:“別胡扯了,你們到底是是哪裏的逃兵?如果你們還是大漢的士兵,還有點廉恥之心的話,就把自己綁了,跟我回軍營,我給你們求個情,或許還能免個杖責之罪。”
    豎爺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不過老兵的態度讓他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坦誠,如此和氣地解釋了這麽久,這老頭咋就一點不相信,連去求證都不肯,一口咬定他舅甥二人是逃兵。
    “算了,不跟這老頭糾纏了,就隨他去附近的軍營,到時自然就真相大白。”想到這裏,豎爺站直了身體,有點不高興地說道:“行!行!那你帶我們去軍營吧。”老兵見豎爺服軟,立即挺了挺腰身,凜然地說道:“哪個軍營?”
    豎爺有點不耐煩地回道:“隨便哪個!”
    老兵也沒再回話,他一手拿著扁擔,退向灶台的角落,另一隻手向後摸去,想要找什麽東西,摸了幾下並沒有找著,隻得轉過身去,在牆角又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了他要的東西。老兵轉回身時,手中多了一束繩子。他將繩子丟到豎爺腳下,大聲說道:“你去把床上那小子叫起來,綁上!”
    豎爺苦笑道:“老人家,你不用這樣怕我們,我們真不是逃兵。我們跟你去軍營,到了軍營自然就清楚了。我們要是想傷害你,你那一個扁擔也對付不了我們兩人。我不會讓你綁我們的。”
    老兵緊盯著豎爺,暗自思索起來。他大概也察覺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行跡和話語都很可疑,但自始至終確實沒表現出什麽攻擊性,於是他回道:“那行吧,你先去把床上那小子叫起來。”
    豎爺轉身去看三恒。那小子還真行,老兵那麽大的嗓門吼了好一會了,他依然沉沉地睡著,鼻息均勻,外界的吵鬧聲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豎爺來到床前,推了下三恒的肩膀,大聲說道:“哎!哎!小子,快起來了!”
    三恒甩了下手,哼唧了一聲,卻向裏翻了個身,繼續睡覺。豎爺隻得彎下腰雙手兜著他的肩,把他拔了起來,然後在他耳邊大聲喊道:“快醒醒!小子!主人回來了,你弄髒了人家的床,要挨揍了!”
    三恒睜開了眼,看到豎爺正彎腰,湊在身前瞪著他,他再側過頭,看到的是一個麵帶怒氣身著軍服的高個老頭。見此情狀,三恒一把推開豎爺,接著從床上迅速挪下來,站在床邊低下了頭,不知所措。豎爺搖了搖頭,轉身看向老兵深感歉意地說道:“老人家,真的不好意思,這個是我外甥。小家夥實在不懂事,倒頭就睡,把您的被褥弄髒了。”
    老兵這才正眼看起三恒。這個剛才一直在自己床上睡覺的家夥,身材矮小纖瘦,黑嫩的臉上一點毛須都沒有,稚氣尚未脫盡,分明就是個半大孩子。老兵像是回想起來了什麽,表情突然變得和緩起來,他低下頭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麽小就出來當兵?這幾年邊疆還算太平,國家也沒有什麽戰事,兵源應該不會緊缺啊,怎麽有年紀這麽小的兵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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