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山幽穀無歸術,且向昆侖覓異方第二節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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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完傳說,塔裏蒲抬手指向湖對麵一座尖尖的山峰,告訴豎爺和三恒:“那就是壓住蒲類海的妻子——漢族姑娘的尖山,山下的泉水便是漢姑泉。那裏的泉水清甜可口,鎮上釀酒用的水都是取自那裏;甚至有些牧民不辭辛苦,經常去那裏取水作為日常飲用水。”
    三恒聞言頓時來了興趣,他立即拽著塔裏蒲問道:“我們能去漢姑泉看看嗎?”
    塔裏蒲麵露難色。那地方雖然一眼就能看到,可要過去,卻很有一段距離,起碼得有五六十裏路遠。塔裏蒲找了些借口搪塞起來,但終究架不住三恒軟磨硬泡,隻得應允。
    塔裏蒲帶著豎爺和三恒沿著湖岸繼續向南走,穿過一片紅柳林,躍過一條小溪,來到了廣袤的草場上——牧人與畜群已遙遙在望。塔裏蒲找牧人借了兩匹馬,他一馬當先引路,豎爺和三恒共騎一馬緊隨其後。
    輕柔的微風中,明媚的陽光下,兩匹馬馱著三個人向著漢姑泉的方向飛馳而去。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三人來到尖山的腳下。這是一座低矮但陡峭的山。山腳下是一片稀疏的林地,林地中多是粗獷的胡楊和纖細的紅柳;山腳的岩石間有幾股泉水汩汩滲出,那就是漢姑泉了,泉水匯成一條小溪,穿過林地,流入湖中。
    三人下了馬,將兩匹馬散放在空曠的林地中,任由它們自由自在地啃食野草。他們則去溪邊捧起泉水大口暢飲——那泉水確如塔裏蒲所說,清涼中帶著絲絲甜味。溪岸雜草叢生,野花爭豔。一片五彩花叢中,有叢花特別引起了豎爺的注意。那叢花有著黃色花瓣和紅色花蕊,形似菊花。豎爺總覺得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三恒已指著花問塔裏蒲:“這是什麽花?我們在烏壘見過。”
    聽三恒這麽一說,豎爺才想起,草料場老兵的房子前就栽著一叢這樣的花。豎爺正思索時,塔裏蒲說道:“這叫古麗恰……”
    聽到“古麗恰”三個字,三恒訝異地打斷了塔裏蒲的話,說道:“古麗恰不是人嗎?怎麽是花啊?”
    塔裏蒲略顯意外:“你聽說過‘古麗恰’?”
    三恒正要說話,豎爺已接過話頭:“在烏壘,平時閑聊的時候,有聽說過叫‘古麗恰’的人。它也是這花的名字?”
    塔裏蒲點頭肯定了豎爺的問題,隨即解釋道:“‘古麗恰’是烏孫話,就是這個花的名字。有些女孩會起名叫‘古麗恰’,就跟你們漢人叫‘玫瑰’、‘牡丹’什麽的一個樣。”
    豎爺和三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很簡單的道理,隻是語言差異造成的理解障礙而已。豎爺的腦中突然想到一些問題:那個草料場的老兵門口栽著一叢“古麗恰”,他故事中大個子的戀人也叫“古麗恰”;老兵一大把年紀了,個子比豎爺還高點,年輕的時候隻怕個子會更高。豎爺把這些問題聯係到一起,隻是簡單地分析了下,便得出了結論:老兵就是大個子!豎爺正在為這個發現暗自驚訝時,塔裏蒲繼續講起了那被稱為“古麗恰”的花:“古麗恰是一種像雪蓮一樣極其珍稀的花,也像雪蓮一樣是一種極名貴的藥材。它和雪蓮一樣通常都是生長在雪線之上冰岩的縫隙中,不知道為何竟能在這裏出現。這古麗恰的花期不長,也就初秋這個時節前後一個月多的時間。等下回去,我得告知塞拉姆大叔,讓他過來采摘,不能浪費了。”
    豎爺又迷惑起來。他和三恒見到老兵門口那叢花已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按塔裏蒲所說,那花不太可能生長在沙漠中,更不可能兩個月前就開花。他想難道是自己搞錯了?當時並未細看那叢花,或許隻是形似古麗恰花。然而即便不是古麗恰花,老兵還是很大可能就是大個子,現在回想起老兵的故事,大個子的事跡他講出來就像他自己親身經曆的一樣。不過如果老兵真的是大個子,他為什麽再沒回蒲類找他的戀人古麗恰?想到這裏,豎爺問塔裏蒲:“你知道古麗恰住在哪裏嗎?能帶我們去找她嗎?”
    塔裏蒲一愣:“哪個古麗恰?”
    豎爺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三恒插話道:“三十多年前,你們這最美的姑娘。”
    塔裏蒲笑道:“你們說的是老譯長家的古麗恰阿姨。沒想到她的美名都傳到烏壘了。是慕名拜訪啊?不過如今的古麗恰阿姨已是一個慈祥的老嫗,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三恒還想說話,豎爺製止了他,自己說道:“她是我們烏壘一位老兵的故人。聽老兵提起過她,看到這花想起了她,想去探望。”
    塔裏蒲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你們知道古麗恰阿姨。將近中午了,先回去用飯吧,午後我帶你們去她家。”
    三人回到鎮上時,夏雲家的飯菜已備好,老夏等人正坐在桌邊等候。午飯後,塔裏蒲領著豎爺和三恒前往古麗恰家。向西南方走了不到兩裏,便到其家門口,卻見大門緊閉。塔裏蒲連喊數聲“古麗恰阿姨”,卻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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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裏蒲懊喪地說道:“古麗恰阿姨不在家,要不我們晚上再來吧。”
    三恒麵露失望,豎爺倒無所謂。他隻是想找人求證下他關於老兵和大個子的猜測,因為看到了古麗恰花,他想起了找古麗恰,其實找老夏也一樣可以求證,隻是怕話說多了,會讓別人對他和三恒的身份產生懷疑。眼下事情還毫無頭緒,他不想節外生枝。古麗恰竟然不在的話,那就回去找老夏聊聊,豎爺心想。他現在急於搞明白老兵的身份,於是便幹脆地回塔裏蒲道:“也好,先回夏雲家吧。”
    回到夏雲家時,老夏正在陪小孫女玩,見三人回來,便讓小孫女自己去玩,他去給三人端水。豎爺正思考如何向老夏提起草料場老兵的事,三恒卻仍惦記著找古麗恰,不禁對塔裏蒲嘀咕:“大中午的,古麗恰阿姨能去哪呢?”
    老夏聽到了三恒的話,好奇地問:“你們去找古麗恰了?找她做什麽?”
    豎爺見老夏發問,趕緊將告訴塔裏蒲的說辭重複了一遍。老夏沉思片刻,搖頭問道:“你們說的老兵叫什麽名字?”
    豎爺早料到說起老兵,老夏肯定會問名姓,他早已準備好說辭:“他是位與您年紀相仿的老兵,在烏壘看守草料場,我們都叫他老爹,不清楚具體姓名。他與大個子是戰友,大個子和古麗恰的事都是聽他說的。他與您應該也是戰友,您有戰友去烏壘的嗎?”
    老夏略作思索:“知道大個子的戰友很多,認識古麗恰的包括我在內不超過二十人。十幾年前軍事駐點取消後,有家室的幾人留下,大多退役回鄉。如今留下的隻剩我一人,其他人這幾年陸續過世。至於去烏壘的,軍營廢棄前有兩人被調去,廢棄後隻有隊長去了。那老兵長什麽樣?”
    豎爺回憶道:“老爹個子很高,比我高幾寸,身材瘦削,臉型瘦長但很精幹,年近花甲卻目光炯炯,走路疾步如風。”
    老夏苦苦思索,卻依舊毫無頭緒,他說道:“我們這二十個戰友中個子比你還高個幾寸的隻有大個子了,不過大個子早就消失在雪山之中,如果沒死,他應該會回蒲類,怎麽會在烏壘看守草料場。”他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應該不是我們這二十人中的一員,估計是有聽說過大個子和古麗恰事跡的其他同僚。”
    豎爺的心裏已經有數:老兵就是大個子。但他沒有說出口。大個子竟然還在人世,為什麽沒有回蒲類找古麗恰?這點他跟老夏一樣想不通。豎爺決定晚上還是去找下古麗恰,跟她聊下大個子的事。他得把這個事落實。如果大個子就是老兵,那他身上肯定有很多秘密,隻怕老兵才是他和三恒一直要找的線索。現在想想他們來到西域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老兵,並不僅僅是湊巧而已,恐怕是有著某種羈絆。而且回想老兵的一些話語,似乎確實透著一點深長的意味。豎爺越想越覺得應盡快找到老兵,他必定知道些什麽。他想晚上見古麗恰,最好次日就去烏壘。原本還想找老華,現在看來不必了。至於“紅色子夜”的令牌啥的,那壓根跟他和三恒沒啥關係。
    豎爺和三恒中午在夏雲家休息了近一個時辰。下午塔裏蒲帶他們去草原騎馬觀光,依舊是塔裏蒲獨自騎一匹,豎爺和三恒共乘一匹。三人策馬奔馳在草原上,向東跑去。草原上牧人和牲畜隨處可見,牧人忙著收割過冬牧草,牲畜正悠閑地咀嚼青黃相間的苜蓿。向東跑了半個時辰後,牧人和牲畜漸少,又跑了一刻鍾,前方隻剩空曠草場,不見牧人和牲畜。塔裏蒲勒馬停下,對豎爺喊道:“豎爺,馬累了,停下來讓馬休息會兒!”
    豎爺聞言也勒馬停下。三人都下了馬。豎爺和塔裏蒲牽馬並肩而立,三恒站在豎爺身後。向東望去,穀口已隱約可見。看著穀口方向,豎爺想起困住他倆無法返鄉的神秘力量,不禁眉頭微皺。塔裏蒲並未留意豎爺的表情,他指著穀口的方向自顧自地說道:“那裏就是梳榆穀的穀口,另一端就是匈奴。蠻橫的匈奴人曾經就是從那裏長驅直入,毀滅了我們的國家,奴役了我們的人民。這些年漢廷強大,匈奴臣服,沒有再鬧事。我擔心中原一旦生變,匈奴人必會卷土重來,隻怕到時我們蒲類又要遭殃。我時常勸國王和長老們平時應該修武整軍,訓練士卒,在穀口建立防禦設施,必要時駐紮士兵,以防備禍患。然而我們這個族群從來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說好聽點吧,我們是天性樂觀,說不好聽點,我們就是目光短淺而已。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隻怕是‘人無近憂,必有遠慮’。”
    塔裏蒲說完哈哈大笑,似乎已將心中不快一吐而空。豎爺沒想到塔裏蒲這樣一個平時心態陽光積極、行事堅決果斷的年輕人,竟然有著這麽長久的憂慮,和這麽深遠的謀略。然而隻怕塔裏蒲的憂慮並不是多餘的,大漢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麽強大、那麽神聖,不過連他這種基層的衙役都分明地感覺到了腐朽的氣息、感覺到了坍塌的危機。劉奭做皇帝這些年,一味地當老好人。朝廷外豪強兼並,他不忍懲處;朝廷內宦官、外戚、大臣們相互傾軋,他不忍責罰。他行了他的仁政,遂了他的心願,卻苦了百姓,方便了那些老爺們。他活著時,靠著宣帝留下的家底,維持著大漢表麵的強大。如今,他死了,新的皇帝不知道是個啥樣子?如果是個庸才,大漢隻怕很快就要沒落了。就算是個英才,也不見得能處理好他爹留下來的這巨大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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