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山幽穀無歸術,且向昆侖覓異方第三節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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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借著月色牽著馬,很快就翻過山頂,走下山坡,來到山腳。山腳一片樹林擋住去路,林中樹木粗大茂密。三人騎上馬向林子裏走去。林內幽暗寂靜,黑黝黝的樹枝參差淩亂,像張牙舞爪的鬼怪,三恒環抱豎爺的雙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樹林的盡頭是陡峭的岩石。勒依在岩石前麵停下來,左右仔細觀察了下後,他向右手方走去。三人向右手方走了一裏路左右,岩石出現了一道縫,那縫勉強能容納一馬通過。三人騎馬沿著那縫向前走去。一刻鍾後,岩縫漸漸寬了起來,勒依開始策馬奔跑,豎爺也駕起馬跟著勒依跑了起來。半個時辰後,三人出了峽穀。峽穀外麵,出現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潔白的、像雪一樣的戈壁沙丘。
    三人把馬拴在沙地上的一棵老胡楊幹上,然後去山邊找來些枯樹枝,在沙地上燃起一堆火,圍在火堆邊就地吃飯休息。大家都有點疲憊,吃了幹糧,喝了些水後,很快都沉沉睡去。豎爺醒來的時候,火堆已經熄滅,隻剩下一縷青煙飄飄搖搖,不願散去。東方的天空已現魚肚白,四周的景致稍微清晰起來。這裏是一片廣闊的戈壁,一眼望不到邊,他們休息的地方在戈壁的邊緣、山的腳下。三恒依舊睡得死死的,勒依卻不見了。豎爺站起身,四下看了下,不見勒依的身影,再看下旁邊的馬,也隻剩下他們的那匹高頭大馬,勒依的馬不見了。豎爺意識到勒依走了。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又翻看了下包裹,連水和食物都還在,並沒有缺少什麽東西。
    豎爺很是不解,勒依為什麽突然不辭而別。不過看情況問題應該不是很嚴重,就算沒有勒依帶路,從方位上來說,沿著沙漠向西南方向走肯定是沒問題的。他拿出老兵的地圖,仔細研究了起來。地圖上沒有標出這個戈壁盆地,但這裏確實處於蒲類國、車師後國、車師前國的中心位置。從這個位置去車師前國應該比繞道車師後國近,隻是要走過一片戈壁。過戈壁對他們來說算不上難題,上千裏的沙漠都走過,這兩百多裏的戈壁算什麽。 豎爺不再去想勒依,也不急著叫醒三恒。他收起地圖,重又向四周看去。東邊的天空,太陽露出了半個腦袋,大地明亮了許多,四周也看得更加清晰了。這是片起伏不平的戈壁,高高矮矮的碎石丘阻擋著視線,讓戈壁顯得深不可測。西邊和南邊都是高聳的雪山,巍峨的雪峰在初升的朝陽下熠熠生輝。
    豎爺見時間還早,便解開拴馬的繩子,牽馬走到近處的山腳,任由馬兒啃食起山腳稀疏的雜草。豎爺手上拿著韁繩,眼睛看著東方柔和的朝陽,思緒飛到了遙遠的長安城郊的小縣城。那裏的太陽應該也已經升起,妻子隻怕早早就起床了,不知道是在給小鬼們準備早餐,還是在街口翹首期盼著他和三恒的歸來。
    不久,太陽從東邊露出了全身,光芒也強烈了起來。豎爺歎了口氣,牽馬返回到三恒的身旁,叫醒三恒,跟他說了勒依不辭而別的事。三恒有點意外,有點失落,他悻悻地說道:“沒有勒依帶路,我們怎麽去烏壘啊?”豎爺把他的想法和推測告訴了三恒,三恒這才安心了點。接下來,兩人吃了早飯,便上馬向西南方走去。
    馬在戈壁中行路緩慢,日當中天的時候,已經走了兩個多時辰了,西南方向的雪峰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好在沿途戈壁中的低窪處大多有水和草,馬倒是餓不著,渴不了,體力一直維持得不錯。太陽剛剛西斜的時候,豎爺和三恒在一處水氹旁停下來休整。豎爺和三恒快速地吃了些幹糧,喝了點水,馬還在啃吃水氹旁稀疏的芨芨草。突然,起風了。豎爺抬頭看時,西北方向滾滾的砂礫像巨浪一樣在狂風的裹挾下向著他們快速推進。他瞬間想起了勒依說這片戈壁上最可怕的就是多發的沙暴。豎爺心下大叫“不妙”,人迅速騎上馬,然後趕緊拉起還在愣神的三恒上了馬,並命令三恒牢牢地抱緊自己,接著便駕起馬向著東南方向疾馳。那馬似乎也意識到危險來了,甩開四蹄不要命地奔跑起來。然而馬跑得再拚命,終究是快不過沙暴。一刻鍾多的時間後,大大小小的砂礫鋪天蓋地衝了過來,天空瞬間昏黃一片,太陽不見了,四周模糊混沌,辨不清方向。耳邊淒厲的風暴聲,猶如無數的鬼怪在咆哮。砂礫劃過豎爺的臉龐和胳膊,留下一道道血痕。砂礫砸在馬身上,那馬更加沒命地奔跑起來。豎爺死死地夾緊雙腿,抓緊韁繩,低垂著腦袋,緊閉著雙眼;三恒死死抱住豎爺,腦袋深深埋在豎爺的背上。兩人在馬背上顛簸著,像是洶湧波濤中飄搖沉浮的小舟,隨時都會傾覆沉入水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終於變小了,沙暴漸漸散去,太陽重又出現在天空,四周也明朗清晰起來。馬突然停了下來,跪倒在地,豎爺一個猝不及防摔了出去,三恒也跟著一起摔了出去。豎爺睜眼看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三恒趴在自己的後麵一聲不吭,馬側躺在旁邊喘著粗氣。豎爺驚魂甫定,他坐起來,趕緊推了推三恒,叫道:“三恒,沒事吧!”三恒這才抬起腦袋,心有餘悸地說道:“豎爺,我們這是在哪兒?沙暴過去了嗎?我們還活著啊?”豎爺仔細地看了下三恒,見他隻有胳膊上有幾道傷痕,沒有什麽大礙,不禁長舒了一口氣。他站起來看向前方,前方是一塊綠洲,到處綠草如茵,樹木成林,蒲類的牧草和樹葉都已經開始枯黃,這裏竟然是一片翠綠,真是不可思議。綠洲的西南方是一座高廣的、像山一樣的土石丘,剛剛他們應該就是從土石丘的另一邊翻過來的,估計是那高大的土石丘阻擋了沙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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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豎爺站起身,三恒也跟著爬了起來。兩人向四下望去,這裏地勢低窪,周邊都是高高的土石丘,竟是盆地中的盆地,真是個稀奇的所在。盆地的四周都是綠草,草地上到處都是羚羊、野馬、野鹿等動物;盆地的中部到處都是胡楊林,有幾丈長的小樹林,也有連綿數裏的大樹林。
    三恒興致勃勃地要去探尋一下綠洲中的景致,豎爺也來了興趣。於是兩人牽著馬,向綠洲的深處走去。走了半裏遠,草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水溝,水溝中的水似乎是從地下滲出來的,還在流動著,水沿著狹窄的水溝,向著前方的樹林流去。
    豎爺叫停了走在前麵的三恒,隨後將馬牽到溝邊。馬已經緩過了氣,隻是還有點疲憊,這時見到水溝,幹脆跪倒在溝前,伸出腦袋開懷暢飲。
    馬喝足了水,又順便在溝邊吃起了草,喝足吃飽後,重又精神抖擻。豎爺和三恒騎上馬,加快速度向綠洲的深處走去。兩人穿過幾片小胡楊林,來到了一片廣闊的大樹林邊。林外數條小水溝像遊動的長蛇一樣向林中流去,林中時不時響起的鳥鳴聲像悅耳的音樂向林外傳來。豎爺在樹林旁勒停了馬,回頭用商量的口氣問三恒道:“三恒,還要繼續往裏走嗎?”三恒興致不減,好奇心又起,他回道:“豎爺,來都來了,我們去林中看下唄。”豎爺抬頭看天,太陽尚懸在西天的半空,離落山還早。他想這裏動物成群,應該沒有什麽凶猛的獸類,現在時間還早,去林中走走倒也無妨,說不定還能有意外收獲。想到這,豎爺策馬向林中走去。
    林子看似很大,卻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原來林子裏麵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草地的中間是一個小湖,湖水就是那四周匯集而來的溝水。湖的另一邊岸上有幾間木屋。這地方竟然有人居住,確實是一個意外的收獲。 兩人策馬向木屋奔去。就在兩人來到木屋不遠處時,木屋中傳來人的聲音,說的像是蒲類語,聽起來似乎是幾個人在大聲地爭吵。豎爺勒停馬,猶豫了起來,不知道是要繼續過去,還是要轉身離開。就在豎爺猶豫不決的時候,木屋中傳來一個讓他覺得耳熟的聲音,似乎是勒依。難道勒依也來了這裏,還跟這裏的人起了衝突?豎爺心想。豎爺決定還是過去看看,萬一是勒依的話,一來可以幫忙排解紛爭,二來問問他為什麽不辭而別。 豎爺將馬拴在屋外的樹邊,帶著三恒向木屋走去。木屋的門是敞開著的,爭吵聲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激烈。豎爺顧不上禮貌,直接進了屋中,卻見地上有幾個人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勒依滿身是血地坐在屋角,身上還抱著一個也是滿身是血的人。兩個蒲類裝扮的大漢手中拿著彎刀指向勒依,嘴裏大聲地對著勒依說著什麽。 豎爺進屋的時候,勒依先是訝異了下,接著大喊道:“豎爺,快跑!”
    那兩個手持彎刀的大漢轉身見有人進來,便不顧勒依,舉起砍刀凶神惡煞般地朝著豎爺衝過來。豎爺來不及細想,隨手抄起門旁的一根扁擔,揮向衝在前麵的大漢。那大漢猝不及防,迎麵挨了一扁擔,腦袋開花,倒地不起。後麵的大漢一個愣神,豎爺趁機跨步上前,又是一扁擔打翻在地。那大漢掙紮著要起身,勒依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手持彎刀出現在他身後,一刀下去,結果了性命。 勒依一不做、二不休,又去給躺在地上的幾人,不管死的活的各補了一刀。勒依確認那幾個人都死了,才鬆了口氣,重又回到屋角,跪倒在他剛抱著的那個人旁邊,失聲痛哭起來。
    那時,三恒也已經進了屋。他看到屋中滿地的屍體,驚恐不已;看到勒依在那邊大哭,又甚是不解。他張口想要說話,卻被豎爺製止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勒依的哭聲開始變小,漸漸變成了嗚咽聲;又過了一會,嗚咽聲也沒了。 豎爺見勒依的哭聲停止,才走到他的跟前,三恒也跟著走了過去。勒依這才站起來,向豎爺鞠了一躬,並說道:“兩位第二次救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才好?”豎爺上前扶起勒依,不以為意地說道:“機緣巧合而已,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勒依正想回話,三恒怏怏地說道:“勒依,你是咋回事啊?怎麽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就跑了。我們剛遇到沙暴,差點被活埋了。”三恒還要繼續說,豎爺瞪了他一眼,他才閉上嘴,不再言語。 勒依聽了三恒的話,滿臉愧疚地說道:“兩位之前對我有搭救之恩,我卻隱瞞了二位,真是深感慚愧。現如今,兩位又救了我一命,我也沒臉繼續隱瞞兩位。我就把我的遭遇告訴兩位,希望兩位可以諒解。”於是,勒依講了他的故事:
    我是蒲類人,但卻沒有住在蒲類國。三十多年前,蒲類再次立國的時候,有一部分蒲類人習慣了當初他們躲藏的山穀,不想再遷徙,我們家就是屬於這類蒲類人。我家在你們今天第一次救我的那個長條山穀西邊群山中的一個小山穀裏。
    十六年前,那時我才九歲,我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見到我的父親。母親告訴我父親與大伯外出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有一天下午,父親突然獨自一人出現在門口,臉色憔悴,身體虛弱,衣服上都是血。母親大驚失色,吩咐我照看父親,她則翻山越嶺去另一個穀中叫來郎中,回來時已近傍晚。郎中說父親身受重傷,失血過多,需要調養。
    父親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跟我和母親說了他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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