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山幽穀無歸術,且向昆侖覓異方第三節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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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說,我們這個家族雖說膚色、長相,甚至語言都跟蒲類人一樣,卻並不是跟隨獵驕靡一起遷移來的烏孫人,我們是世代居住在此地的土著。我們的家族流傳著一個說法,說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這片土地的某個被稱為“神之樂土”的地方生活著一群神。那裏四周山清水秀、雲霧繚繞,其上花團錦簇、瓊台玉宇;那裏有一種果樹,每摘一個果子,就會再長出一個果子;那裏有一種永不腐爛的肉,每割下一塊,就會再長出一塊;那裏有一種草,聞一聞氣味可以讓人永葆健康;那裏有一種獸,騎上它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神人們無需辛苦勞作,不怕生老病死,他們無憂無慮,每日隻是遊山玩水、蒔花弄草,歌舞飲宴、吟詩作畫。神們就這樣優哉遊哉地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有一天,天帝立了新規矩,規定人神分開,神必須離開人間,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從那時起,那片神的樂土便被廢棄,瓊台玉宇沒有了,仙草、仙果、神奇的肉和獸都沒有了。據說神們期望著有一天能重回人間,他們把那樂土的一切封存在地下;他們鑄造了一隻金駱駝,把一部分神力儲存在金駱駝的身上,維持著那封存在地下的樂土不會毀壞。他們還找來一個可靠的凡人,作為金駱駝和地下樂土的守護者。那個凡人便是我的先祖。
    不知過了多少年,神再也沒有回到人間,傳說也早已變得虛無縹緲。我們家族隻有少數分支還在慣性地口口相傳這個傳說,實際上根本沒人相信這些荒誕離奇的睡前故事。到了我父親這一代,不知道為什麽,我父親的哥哥——就是我的大伯——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他從十幾歲的時候就與幾個意氣相投的朋友,根據傳說中的蛛絲馬跡,在這周邊群山的山穀中尋找著那傳說中的金駱駝和神之樂土。 我父親對此並沒有興趣。他像普通的蒲類人一樣,小時候嬉戲玩耍、放羊割草;成年後娶妻生子、牧馬打獵,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我八歲那年,幾年不見的大伯突然回到家中。他告訴我父親,他已經知道了樂土的所在地,他邀父親一起去尋找樂土,同享神的生活。
    父親心動了,他告別了我和母親,說很快就回來。父親和大伯以及大伯的朋友們果真發現了那所謂的神之樂土所在地。然而在進一步的探索過程中,父親總感覺到心緒不寧,總覺得心中的欲望在無限地膨脹。他意識到他們接觸到了一股不是他們所能抵禦的神秘力量。他想到他幸福的家庭,他可愛的妻兒,他想他不能在這個地方迷失心智。他已經過上了他想過的生活,他沒有覺得生活有什麽不足的地方,他不能冒險去追求那些本不屬於他的東西。
    於是他勸阻眾人放棄繼續探索那片土地。然而大家都已經神誌不太清醒,不但沒有聽他的勸阻,還攻擊了他。他身受重傷,僥幸不死,逃了回來。
    父親在回來的半年後,終究還是死去了。他臨死的時候告訴了我那所謂神之樂土的大致方位,並囑咐我如果能再見到大伯,不要怨恨他。
    父親死後沒多久,母親因為傷心過度也死去了,隻剩下我獨自生活在這世上。我孤獨、恐懼,半夜時常被噩夢驚醒。我怕黑夜。我想念我的父母,怨恨著我的大伯,愈想念父母,便愈加怨恨大伯。
    成年後,我便時常來這一帶的山中打獵,順便根據父親告訴的方位尋找著那片神之樂土。幾年下來,這一帶的地形與道路,我已經爛熟於心。好幾次我想去那片神之樂土看看,然而我怕,我怕萬一見到我的大伯。我恨他,但是我父親又叫我不要怨他,我怕我無法麵對他。
    昨天,我在林中像往常一樣尋找獵物,突然聽到有人聲說已經發現了神之樂土,要去那邊尋寶。我在驚愕之下被他們發現了蹤跡。我一害怕便拚命地跑了起來,後來暈倒在地,被你們搭救。醒來後,一種不好的預感強迫著我去神之樂土。我急著過去,又怕夜裏有意外,便誘騙二位陪我走夜路,連夜趕到戈壁盆地。我是拂曉天色微亮的時候離開你們的,日上三竿的時候到了這塊綠洲,也就是所謂的“神之樂土”所在地。
    我在這裏見到了我的大伯,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因為我的外貌跟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見到他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根本無法怨恨他,我與他有著天然的親近感,這大概就是血濃於水吧!
    我來到這裏的時候,這裏隻有大伯一人。大伯告訴我,當年大家在探索地下樂土的時候,被一種奇怪的力量幹擾了心智。我父親在阻止大家的時候,被攻擊受傷而走;後來,沒過幾天,剩下的人又在相互攻擊中相繼死亡,最後隻剩下他一人。看著渾身是血、倒地不起的同伴們,大伯漸漸地恢複了理智。這些人都是他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好兄弟,互相之間都是有著過命的交情,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自相殘殺,死傷殆盡。他又想起了我的父親,那可是他的親弟弟,竟也遭受了他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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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在悲痛和愧疚中,將死亡的同伴入土埋葬。他在同伴的墳前不吃不喝,冥思了三天三夜。他放下了心中的執念,決定留在這片綠洲:作為摯友,守護同伴們的墳墓;作為家族的傳承人,守護地下那神秘的樂土。
    我告訴了大伯父親後來的遭遇,以及父親臨終前的遺言。我還告訴他,這十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怨恨他,不過在和他相認的那一刻,我就決定遵從父親的遺言,不再怨恨他。大伯很是愧疚,同時又深感欣慰。
    我又告訴大伯我在林中聽到的話,跟他說有尋寶的強盜盯上這裏並發現了這裏,讓他早做打算。大伯把地下樂土的入口,以及地下的一些情況告訴了我之後,讓我離開這裏。我讓他跟我一起走,他卻不肯,他說他早已決定永遠留守這片綠洲,直至生命的終點。最後,大伯將我趕出了門。
    我擔心他,並沒有走遠,就躲在附近的林子中,留意這邊的情況。大約半個時辰前,那幫尋寶的強盜來了,屋內很快就傳來打鬥聲,我趕緊過來幫忙。他們總共有五人,我跟大伯雖然也擊倒了他們三個人,但最終還是寡不敵眾。大伯替我擋下致命一擊,自己卻一命嗚呼。
    勒依說著說著,又哽咽了起來。豎爺唏噓不已,三恒也不禁揉擠起眼睛。
    屋外太陽西斜,天色已經不早。豎爺和三恒把屋內五具強盜的屍體都搬出去,在附近的林中挖了個坑埋了。回來又幫忙把勒依大伯的屍體清洗、收拾整潔,葬在了屋後五個舊墳堆的旁邊。做完這些,天色已經黑了。
    第二天,豎爺和三恒要繼續趕往車師前國。豎爺問勒依有什麽打算,勒依有點迷茫,似乎失去了生活的方向。豎爺見狀,便邀請勒依一同上路。
    三人收拾整理完畢,便動身出發。這次還是勒依帶隊,路上也沒有再遇到沙暴。傍晚時分,三人來到了西南邊一處深邃的峽穀入口。在峽穀的入口處,勒依停了下來,他告訴豎爺和三恒,他要在此與兩人告別了。他想好了,他要留下來,守護那片綠洲——這原本就是他們這個家族的使命。
    勒依留下了一個信物給豎爺,那是一個拇指大小的玉佩,呈魚形,魚眼處嵌著黑色眼珠。勒依告訴豎爺和三恒,那玉佩是一對,另一個是白色魚眼,合在一起是一個八卦的造型。這對玉佩是大伯交給他的。勒依說他蒙受豎爺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想以這玉佩為信物,日後以信物為準,隻要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他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豎爺固辭不受,卻架不住勒依的拳拳真情,隻得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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