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爺和三恒在峽穀口辭別了勒依，便沿著峽穀繼續趕路。經過兩天跋涉，兩人穿過雪山間深邃狹窄的峽穀，又走過一片茂密樹林，最後翻過三座低矮但寬闊的戈壁荒山，來到一片平坦草原。豎爺取出老兵的地圖查看，確認已到車師前國地界——從這裏一直往西會抵達一處名為“赤石山”的山脈，翻過赤石山再西行百餘裏，便是車師前國王城交河城。
    那時正值秋季，蒲類的空氣中已透著沁人涼意，草木也漸漸染上秋色；大山間戈壁盆地的綠洲雖仍綠意盎然，暑氣卻已消散殆盡。唯有這車師地界依舊酷熱難當，草地樹木蒼翠欲滴，全無入秋跡象。
    豎爺和三恒來到一條溪流邊，找到一處樹蔭，修整了片刻後，便繼續出發。草原上漸漸出現了帳篷、牛羊，以及牧人，甚至還出現了烽燧。烽燧上飄揚的漢軍旗，讓豎爺倍感親切。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在西域看到大漢的烽燧和軍旗，但此一時、彼一時。之前跟著商隊趕路，心中所想的一直是早日回家，沿途的烽燧不過是一個個“路標”而已。如今，自己和三恒被困在西域，回家的希望渺茫，再次見到大漢的烽燧和軍旗，讓他心中得到了不少慰藉。
    三恒見到烽燧，也很興奮，對豎爺說道：“豎爺，這裏也有烽燧啊！西域到處都有我們大漢的士兵和烽燧，這樣，我們走到哪裏都不用害怕。”豎爺回道：“是啊。幾十年前，匈奴人控製西域，再加上西域的胡人不知禮義廉恥，我們的使者和商隊經常被劫、被殺，西域很不太平。自武帝時始，曆時數十年，直到鄭吉徹底降服西域的匈奴人，朝廷設立西域都護府，胡人逐漸被教化，西域才有了現在的太平。”
    三恒滿臉佩服地看著豎爺道：“豎爺，我還以為你隻會使點蠻力，最多平時出個小主意啥的，沒想到你還知道這麽多啊！”豎爺沒好氣地說道：“臭小子，這麽瞧不起我啊！這些都是本朝的曆史。武帝駕崩不過五十來年，鄭吉辭世也就區區十多年，我咋會不知道？想當年，我也差點去當兵了。”
    三恒好奇地問道：“豎爺，你啥時候差點去當兵了？我咋不記得。”豎爺回道：“傻小子，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你那時還穿著開襠褲，怎麽會記得？當時南匈奴雖已歸順我們大漢，但是北匈奴還是經常會騷擾我們西域地界，劫殺我們來往西域諸國的商隊。那時候，我比你現在大不了幾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匈奴人膽敢侵犯我們大漢，時常感到義憤填膺，總想著當兵，報效國家，誅殺一切對我們大漢不敬之人，蕩平一切對我們大漢不利之國。隻是那會年齡夠不上，當不了兵，及至後來年齡夠了，卻有妻兒拖累，無法遂願。沒想到如今已過而立之年，竟然莫名其妙來到了西域，隻是北匈奴前幾年就被陳湯所滅，天下已經太平無事了。”
    兩人正說話間，前方地平線上驀然出現一座赤褐色的荒山。那山勢如一條蟄伏的巨蟒，自東向西蜿蜒橫亙在草原上，在烈日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看來那就是赤石山了。”豎爺眯起眼睛，“翻過去就能到交河城。”
    待走近了才發現，這山遠觀平平無奇，近看卻別有洞天。整座山體竟是由赤紅色砂岩構成，在正午驕陽的炙烤下，山岩表麵蒸騰著滾滾熱浪，砂岩溝壑間折射出刺目的紅光，遠遠望去，整座山仿佛正在熊熊燃燒。那些被風沙侵蝕出的嶙峋溝壑，恰似岩漿流淌的痕跡，更添幾分灼熱逼人的氣勢。
    兩人止步下馬，看著那赤石山，一時竟不知所措。三恒邊用衣角擦著臉上的汗邊說道：“豎爺，這山怎麽這麽奇怪？像個大火爐，熱騰騰的，站在山旁都熱氣熏人，上山不得被烤熟啊，這還怎麽過去啊？”
    豎爺也是納悶，他拿出老兵的地圖看了起來。地圖上有過山的路，然而卻看不出那路在哪裏。豎爺無奈地回三恒道：“三恒，這山是沒法爬了，我們在這附近找下當地人問問這山要怎麽才能過去吧。”
    兩人重新上馬，沿著山腳向西行進，希望能找到當地人問路。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四下依然杳無人煙，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道氣勢恢宏的大峽穀。
    這峽穀寬闊幽深，兩側峭壁如刀削斧劈般陡直。穀中樹木鬱鬱蔥蔥，茂密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整片翠綠的峽穀宛如一塊溫潤的翡翠，鑲嵌在赤紅色的山體之中，顯得格外醒目。
    豎爺勒住韁繩，仔細打量著峽穀入口。片刻後，他指著地麵對三恒說：“你看，穀口有明顯的車轍痕跡。即便這不是通往交河城的主道，也定是條可行的山路。咱們走峽穀總比翻那‘火焰山’強。”
    三恒聞言喜形於色：“豎爺說得是！這峽穀看著就涼快，咱們快些進去吧。”
    豎爺點點頭，輕夾馬腹，朝穀口的林間小道行去。馬蹄踏在鬆軟的泥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峽穀中吹來的涼風帶著草木清香，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兩人策馬進入了一片古老的榆樹林。參天的古榆枝幹虯勁，樹冠遮天蔽日，林間光線昏暗，隻有零星的光斑透過葉隙灑落。豎爺借著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驅馬前行。
    約莫一刻鍾後，前方漸漸明亮起來。穿過最後幾株古樹，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草地夾在兩側赤紅的山崖之間。那峭壁光滑如鏡，宛若兩扇巨大的屏風矗立天地。崖底滲出汩汩清流，在草地上匯成數條蜿蜒的小溪。
    馬兒似乎也被這景致感染，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然而隨著深入峽穀，草地漸漸消失，兩側山崖越靠越近。原本分散的溪流在此匯聚成河，湍急的河水完全占據了狹窄的穀底，徹底阻斷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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