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豎爺再度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是廣袤無垠的夜空。漫天星辰如碎鑽般鑲嵌在漆黑的天幕上，閃爍著清冷的光芒。借著這微光，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處幽深的山穀——一側是巍峨的雪峰，峰頂的積雪在星光下泛著銀輝；另一側則是怪石嶙峋的荒山，黑黢黢的山體如同蟄伏的巨獸。
    山穀中並不平坦，許多鬼怪般盤臥著的突兀岩石，像在等待獵物一般寂然不動。他的身旁就是一塊這樣的岩石。岩石下方有個窄小的洞——那應該就是他們之前爬出來的洞口，豎爺心想。 看著那黑如焦炭的岩洞，豎爺突然想到身上被石塊刮破的傷口，以及滲出的腥味血跡。他動了動身體，竟沒有一絲疼痛感；又摸了摸腹部，發現裹著一層厚厚的布。他起初有些訝異，但很快明白這是三恒所為——隻怕三恒又喂他吃了一粒郭神醫的藥。想到這裏，他側頭看向另一邊。 三恒就躺在他左側，沉沉地睡著。“在山洞裏快走了一整天，確實累壞了。”豎爺望著三恒，心中泛起憐愛。他自己也仍覺疲乏，雖無疼痛，卻四肢酸軟，困意未消。但當他再次環視四周——幽黑的深洞、鬼魅般的巨石——便決定不再睡了。他幹脆站起身，踱步巡視起來。
    夜已很深了，卻依然漫長。在這無邊的黑暗裏，豎爺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長安城邊那個小鎮的角落——那裏有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兒女。此刻，他們想必早已沉入夢鄉了吧？不知他們的夢裏是怎樣的光景，可會有我和三恒的身影……
    天色微明時，豎爺終究抵不住困意，重新躺到三恒身旁沉沉睡去，墜入了自己的夢境。夢中，三恒、妻子、兒女都在，一家人在河邊歡笑著嬉鬧。
    豎爺坐在河岸上，靜靜望著水中嬉戲的親人。突然，三恒的喊聲穿透了夢境：“豎爺！豎爺！”
    那聲音如此之大，竟將他的夢境震得支離破碎。他慌忙集中精神，想要重新拚湊那個夢境，可除了三恒持續不斷的呼喊聲，所有的畫麵都如煙消散。他懊喪不已，隻得無奈地睜開雙眼。
    三恒正蹲在他身旁，焦急地呼喚著。豎爺苦笑著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豎爺，你沒事吧？”三恒壓低聲音，眼中滿是關切。
    “沒事。”豎爺說著，拍了拍衣擺站起身來。
    見豎爺起身動作利落，三恒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鬆弛下來。
    “太陽都這麽高了！”豎爺望著山坡上耀眼的陽光，略顯驚訝，“我們得抓緊吃點東西趕路了。”
    “幹糧剩得不多了，”三恒從包袱裏取出一個麻紙包，“我剛才已經吃過了，這些給你。”
    麻紙包裏，兩塊幹硬的餅靜靜地躺著。
    當初離開交河城時，他們估算著到焉耆不過兩三日的馬程，便隻備了四天的幹糧。如今已是第六日，這點餅還是他們省吃儉用才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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