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烏壘西臨沙漠漠,桃槐南眺嶺蒼蒼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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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豎爺四人在烏秅休息了整整一天後,才踏上了回皮山的路。兩天後,在深秋時節一個溫暖的中午,四人回到了皮山城的玄都觀。在那裏,豎爺做了一個決定。他決定留在皮山城,等來年大雪解封的時候再去赤電穀和雲霧峰一探究竟。原因自然是他已經實在沒有別的線索可以追蹤了。為此,他同戊一道長和十一說明了他和三恒的真實身份以及他倆被困在西域的經過。他原本以為讓戊一道長和十一相信他的話很難,沒想到的是兩人聽了他的話雖然感到很驚訝很意外,但完全不懷疑。他們同草料場老兵的想法一樣,認為豎爺和三恒要想離開西域,必須要完成某種任務。可是什麽樣的任務連仙人都完成不了,要靠兩個凡人來完成呢?這卻令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戊一道長雖然想不明白仙人為什麽會選擇豎爺和三恒來完成某個任務,但他認為這個任務肯定事關重大。他想竟然他和十一知道了這件事,說不定他倆也是完成這個任務的一份子。他決定忠於職守。他想起了之前在桃槐國以西的蔥嶺山穀中調查流星墜落事件時遇到的怪事。
    兩年前,一顆不同尋常的流星從天而降,落在了桃槐國以西的方向,他帶著一個弟子前往流星墜落的地方調查。他們沒有找到流星,但卻在荒涼的蔥嶺中意外發現了一處桃花盛開的山穀。在那處山穀中,他們碰到了一個隱居的老者。老者知道了他們的來意後,勸他們離開。他們聽從了老者的勸告,離開了蔥嶺。這段經曆深深地印在了戊一道長的腦海中,他知道那老者絕不是凡人,山穀中的桃花林也絕不是自然的產物。豎爺和三恒的遭遇讓戊一道長一下子聯想到了他在蔥嶺山穀中的經曆,他不假思索地將這段經曆告知豎爺和三恒。
    “桃道人!”三恒在戊一道長剛一提到那隱居的老者的時候便脫口而出道。
    “你們知道他?他到底是什麽人?”戊一道長訝異地說道。
    “我們在車師遇到過一個隱士,他告訴我們蔥嶺中有你說的這麽個山穀,山穀中有個隱居的老者,那老者叫桃道人,三恒推測你們遇到的可能就是桃道人。”豎爺解釋道。
    “豎爺,你說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去蔥嶺找桃道人,說不定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仙人。”三恒略顯興奮地說道。
    “這個季節去不了,那裏已經開始大雪封山了,等到明年的五月份,我帶你們去。”戊一道長在豎爺還沒說話之前搶先說道。
    “桃道人”這個名字再次響起於耳畔的時候,豎爺預感到蔥嶺的桃樹穀和桃樹穀中的桃道人可能就是解開謎題的關鍵。他的內心豁然開朗,希望像早晨的陽光湧入他的心中,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雖然依舊還要再等七八個月的時間,但有了確切目標的等待總比赤電穀的未知和雲霧峰的縹緲讓人安心。
    之後,豎爺和三恒在玄都觀住了下來。
    時間如同龍鍾的老人緩緩地走過寂寥的秋天,又蹣跚地走完了蕭索的冬天;大地像善變的蛺蝶慢慢地褪去了醜陋的厚繭,接著笨拙地亮出鮮豔的翅膀。冬去春來,冰消雪融,浪花在河道上像野鳥一樣翻滾,鮮花在樹枝頭如彩霞般盛放。春天來得緩慢,走得匆匆,西域的夏日不久將至,昆侖的雪山即將解凍,距離豎爺幾人前往蔥嶺尋找桃樹穀和桃道人的日子越來越近。
    皮山城在經過一個冬天的蕭索之後,隨著天氣的變暖日漸繁榮起來,在夏天即將來臨之際,城中主街道上的人幾乎已經達到摩肩擦踵的程度。
    這天,豎爺和三恒兩人像往常一樣在吃過早飯後,開始前往城內的街道上閑逛。當他們走到城西邊的一個街道口時,三恒突然拉住豎爺手指著前麵一個正站在人群中滔滔不絕地講話的人說道:“豎爺,你看那人像不像我們之前在綠洲中遇到的強盜?”
    順著三恒手指的方向,一個又瘦又高的中年漢子出現在了豎爺的視線中。那人膚色像樓蘭於闐等國人,麵龐卻似漢人,頭發短淺到幾乎沒有,胡須卻長至胸前。豎爺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正是他們第一次進入有強盜的綠洲中遇見的四個強盜之一。他立即將三恒拉到牆後,接著低聲說道:“三恒,我在這盯著那強盜,等會跟蹤他看下能不能找到其他強盜,你回去告訴戊一道長,讓他幫忙報官。這次一定要把強盜們一網打盡。”
    三恒點了點頭,轉身向著玄都觀的方向快速走去。
    豎爺這邊,在等到那瘦高個強盜動身離開人群之後悄悄地跟了上去。街道上人多,瘦高個強盜始終沒有意識到有人在跟蹤他。他沿著街道向西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處時右轉進入北側一個相對狹窄的街道。那裏兩側是民居,街道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瘦高個強盜折到北側的街道後,繼續向前走了十來丈遠,進入了街道右側一個大門敞開的屋子中。豎爺料想那房子應該就是強盜們的老巢,不過讓他訝異的是強盜們的大門竟也是敞開著的。他在瘦高個強盜進屋之後加快了步伐。當走到強盜進入的那座屋子門口的時候,他向屋內瞥了一眼。屋內的正中央安放著一座比真人還要高大的泥像,泥像極似豎爺在於闐的蘭若裏麵見過的佛陀像。幾個穿著同瘦高個強盜類似的腦袋光光的男子正坐在泥像前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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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的人應該就是那夥強盜了。但看這夥人的居住和穿著都極其樸素,真奇怪!”豎爺心中泛起疑惑,隨後產生了在那屋子附近觀察一下的想法。
    他繼續向北走了十來丈遠後,又掉頭向南走。當再次路過那座屋子的門口時,豎爺發現瘦高個強盜也成為了坐在泥像前麵念念有詞的人員中的一員。豎爺在那屋子的門口來回走了七八次,他發現那屋內出入的都是幾乎沒有頭發的男子,他們在屋內的活動基本都是端坐在泥像前口中念念有詞。他想起之前在於闐的蘭若裏聽說過有一些信奉佛陀的人被稱之為比丘,比丘們的平時主要工作就是人前講經和佛前誦經。“這些人難道是比丘?可佛教不是講善惡因果,比丘們不是要戒貪嗔癡怒。怎麽會既做強盜又當比丘?”豎爺心中不禁迷惑起來。
    當豎爺發現強盜窩的時候,三恒剛好趕回到道觀;當豎爺徘徊在強盜的門前心中滿懷疑慮的時候,三恒正同十一以及十來個道觀的弟子分頭四處尋他,而戊一道長則已經聯絡好了官兵隨時待命。
    時間接近午時,一天中最為光明的時刻即將來臨的時候,三恒、十一、道觀弟子、戊一道長以及數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陸續來到了豎爺的身旁。當他們從豎爺的口中得知強盜的所在的時候,除了三恒外,個個都驚訝得目瞪口呆。豎爺心中益發迷惑起來,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和三恒認錯了人。然而當他和三恒進入了那所大屋中後,正在泥像前念念有詞的瘦高個中年漢子的反應證實他們並沒有認錯人。
    屋子是蘭若,蘭若裏的人是比丘,比丘們是強盜。事情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強盜們沒做任何反抗便束手就擒,真相隨之得以大白。
    原來,強盜們的老大來自犍陀羅國,名叫優波力,是一位虔誠的比丘。犍陀羅國在孔雀王朝的時候,是一個極其盛行佛教的國家,然而一百多年前當孔雀王朝的最後一位國王淒慘地死去的時候,佛教也跟著迎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比丘們要麽改變信仰,要麽悲慘地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優波力是犍陀羅國的王子,當他出生的時候,犍陀羅國已經幾乎沒有比丘了,不過在王宮圖書館無人問津的角落還安靜地躺著幾本佛經。有一天,年輕的優波力在圖書館發現那幾本佛經的時候,就像魚兒下了水,鳥兒歸了林一樣,從此迷上了佛的世界。然而在一個視佛教為異端,視比丘為奸邪的國度,即便貴為王子,隻要同佛扯上關係也要被唾棄,被欺壓。無奈之下,優波力選擇逃離。他翻山越嶺,經過重重險阻最後來到了西域。優波力是三十多年前來到西域的,那時他隻有二十多歲。西域多國家,多民族,多風俗,多信仰,不管什麽樣的思想,什麽樣的學說都可以說出來,都可以去傳播,這個國家行不通,可以去另一個國家,這個民族不接受,可以換一個民族,這樣的寬鬆環境為優波力宣揚佛教提供了客觀條件。那時,匈奴人的勢力還沒有完全退出西域,大漢的影響力還沒有完全覆蓋整個西域,匈奴對西域國家的侵擾,西域各國相互之間的征伐時有發生,生離死別對於西域人來說是每天都在發生著的事。在當時的情況下,優波力傳播佛教極其輕鬆,他的信徒日漸增多。可沒幾年後,匈奴的日逐王投降鄭吉,西域從此完全歸屬大漢,西域各邦國在都護府的牽頭下拋卻恩怨,和睦相處,西域人民同心協力共建美好家園,戰爭沒有了,流離失所沒有了,生離死別也少了,佛經漸漸成了囉嗦的說教,佛陀慢慢成為了蘭若裏無用的泥像。優波力不事生產,也不懂經商,起初,他靠著信眾們的捐贈不僅能夠養活自己,還能夠建蘭若,立佛像,收徒弟,可一旦沒了信眾,他連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更不要說收徒弟,建蘭若,宣揚佛教了。為了佛教能在西域大地上繼續傳播,優波力和他的少數忠實信徒選擇做起了強盜,他們用搶來的錢建蘭若,立佛像,印佛經。三年前,優波力的幾個信徒在扜彌城碰到購買物資的羅力卜幾人,偶然間從羅力卜幾人的談話中得知他們所在的綠洲有金礦。於是幾個比丘信徒兼強盜決定跟蹤羅力卜幾人。他們在跟蹤的途中被羅力卜幾人發現,隨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由文變武,由尾隨變攔路。最終,他們通過殘殺獲得了綠洲的位置。那之後優波力和他的信徒們侵占了綠洲,並強迫綠洲村民為他們挖金礦,直到不久前豎爺幾人的出現讓他們的行徑暴露,他們才迫不得已匆匆忙忙撤出了綠洲。離開綠洲後,優波力帶著信徒們來到了皮山。由於有了錢,不需要再為生計擔憂,他們重操舊業,在皮山城中宣揚佛教,普度眾生。
    強盜們最後被繩之以法,得到他們應有的下場,佛像也被搗毀,蘭若重新變成了民居,佛教在皮山成為了人人唾棄的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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