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到處都是高大的岩石，如同大荒中的那片石林。幾人為安全起見，繼續以成合為首、豎爺為尾排成一列，穿梭在岩石間隙中，探尋前進的方向。岩石分布毫無規律，有的地方密密麻麻，有的地方卻一塊也沒有。眾人搜遍整個洞內，並未發現任何靈力匯集之處，於是朝著一個方向，走到滿是鍾乳石的岩壁前。他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岩壁，繞過許多緊貼岩壁的岩石，來到一個洞口。洞口內的黑暗像一堵門，擋住了洞口外的紅光，洞內漆黑一片，猶如紅光出現前眾人在石台上看到的黑洞。眾人嚇了一跳，好在洞內的黑暗隻是純粹的黑暗，並無異常。即便如此，大家仍沒有貿然踏入。他們沿著洞壁繼續探尋，陸續發現三個同樣的洞口後，最終在第四個洞口前，決定踏入那未知的黑暗。
    袁後製造了一團火，這讓未知洞穴中的黑暗如退潮般乖乖退到光明之外。眾人借著袁後手中的火光，仔細觀察新進入的洞穴：這是一個巷道式洞穴，寬約兩丈，高五六丈，地麵光滑平整，兩側牆壁與弧形穴頂同樣打磨得光潔如鏡。眾人沿著顯然是人工開鑿的洞穴走了半裏路後，火光在不遠處突然發散開來，如同洪水衝決河堤，瞬間漫過空曠的原野。
    眾人繼續向前，很快走出人工開鑿的相對狹窄低矮的洞穴，進入一個新的巨大天然洞窟。這個洞窟中沒有紅光，除了火光所及之處，其餘皆是黑暗。洞窟內的景象與之前不同：洞壁和洞底同樣突伸、垂掛著巨大的鍾乳石，但在火光範圍內，地麵上看不到一塊立起的岩石。地麵鋪滿五顏六色的鵝卵石，宛如美麗的河床，而鵝卵石縫隙間透著潮濕 —— 這意味著洞窟內可能真有流水。當然，結合九井的說法，洞窟內有水才正常，沒水比如剛才那個洞窟）反而不正常。
    大家急於搜尋靈力源泉，根本無暇思索多餘的問題，因而沒有人提出除搜尋靈力源泉之外的話題。何況空曠的環境更有利於搜尋，這讓大家一踏入新的洞窟，便集中精力四處觀望，尋找一切可能存在靈力源泉的地方，更不會去想無關的事情。
    據北靈說，如果有一股強大且不加掩飾的靈力，他和成合能夠在一定範圍內感知到，就像吉雲能嚐出空氣中的味道一樣，他倆能像感應溫度般感知附近的靈力。雖然北靈和成合不是靠眼睛尋找靈力源泉，但仍需靠近才能感應到，因此以防萬一，眾人還是要走遍洞窟的每個角落。
    在這個布滿鵝卵石的洞窟裏，眾人最終一無所獲。走遍洞窟所有地方後，他們來到洞壁處，沿著洞壁找到一個新洞口。就這樣，他們又花了兩個多時辰探索了四個新洞窟。在這四個景象迥異的洞窟中，大家除了在一個地麵被紅沙覆蓋的洞窟裏發現一具巨大的白骨骨架外，再無其他發現。
    那具白骨骨架是眾人在探索第四個洞窟時發現的。它當時立在眾人從第三個洞窟進入第四個洞窟所穿過的人工巷洞洞口不遠處，大家幾乎一進入第四個洞窟就發現了它。那似乎是一條巨蛇的骨架，卻有四個扇狀骨骼連在身下，立在紅沙中，將整具骨架撐在紅沙之上。從白色骨骼上看不出其原主人的死因和死亡時間，單從白骨上毫無皮毛可推斷它已死去很久；但從白骨依然直立在鬆軟的紅沙上、未陷入沙中來看，它立在那裏的時間並不久。盡管這具白骨疑點重重，卻沒引起大家太多關注 —— 探索完滿是紅沙的洞窟、確認沒有靈力源泉後，眾人便前往下一個洞窟。
    變故出現在第七個洞窟。一進入其中，首先讓大家意外的是洞窟中有模糊的亮光，看起來像是天亮後，外麵的光線通過井口鑽進洞窟，被洞內的黑暗稀釋成了模糊的光亮。接著，洞窟內出乎意料的水麵讓大家在洞口止住了腳步 —— 這裏看不到一處地麵，全是水麵，且看起來像巨大的井水麵，毫無波瀾。最後，北靈的激動和成合臉上閃現的一絲異樣，讓大家明白他們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靈力源泉就在這個洞窟內？”三恒在北靈激動呼喊後，立刻看向他興奮問道。
    “沒錯。靈力就在這水中，”北靈臉上的激動褪去大半，語氣帶著一絲不解，“似乎不是藏在水裏某處，而是這整片水域都蘊含靈力。”
    “你是說，這洞窟裏的水本身就是我們要找的靈力？”焦火追問，他似乎沒聽清北靈的話，想再確認。
    “恐怕是這樣。”北靈有些猶豫。
    “靈力不該是無形之物嗎？水可以承載靈力，但水本身怎麽會是靈力？”袁後質疑道。
    “我也不清楚。”北靈走到水邊蹲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觸碰與洞口地麵齊平的水麵。
    “咦！”北靈的手碰到水麵時，發出訝異的聲響。與此同時，眾人正前方兩三丈遠的水中，突然冒出兩個彎彎的角 —— 形似羊角。很快，原兩角左右兩側各伸出一根更粗大的彎角，緊接著，一個野獸的腦袋破水而出，四根彎角均長在這顆頭上。
    “土螻！”當野獸整個腦袋露出水麵時，三恒驚聲大叫。
    “人類。”野獸瞥了眼三恒，竟開口說起了話，聲音像行將就木的老人般遲緩。
    “還有兩個神族。”它轉頭看向蹲在水邊的北靈，以及正向北靈快步走來的成合，接著說道，語速依舊緩慢。
    豎爺將北靈拉到身後，與已走到前麵的成合並肩而立，二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頭野獸。
    野獸的身體如充氣皮囊般從水中緩緩浮起，很快，除四肢外，整個軀幹都漂在水麵上。這確實是一隻土螻：除了頭上四根角與口中四顆尖牙，身體其餘部位與西域隨處可見的盤羊別無二致，隻是體型比盤羊大了許多。
    “好久沒見到神族和人類了，”土螻浮在水麵上，低下頭若有所思地一字一頓道，“大概有四五萬年了吧。”
    “土螻竟然會說話？”三恒見這土螻並無攻擊之意，也沒有凶狠的模樣，便走到豎爺身旁，一邊打量它一邊說道。
    “嗯。”土螻轉頭看向三恒，語速稍快了些，“我從一百多歲就會說話，隻是多年沒開口，生疏了。”
    “你獨自在這兒待了幾萬年？”三恒接著問，語氣裏帶著一絲同情。
    “是啊，”土螻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全是，之前還有條大蛇，前不久死了 —— 不過那蛇不會說話，有它沒它差別不大。”
    “大蛇？就是紅沙洞窟裏那具巨大的骨架？”豎爺插嘴問道。
    “你們見過它了？都成枯骨了？這該死的地方，總讓我搞不清時間過了多久！”土螻臉上突然泛起怒氣，語速也快了起來，基本接近常人說話的節奏。
    “你可以離開這裏啊。”豎爺擔心野獸失控，連忙好心提議。
    “離開這裏？”土螻茫然道，“離開又能去哪兒呢？”
    “你是留守此處的守護獸？”北靈從豎爺和成合中間探出頭，盯著土螻試探地問。
    “是。神們離開昆侖時，把我從懸圃召來，讓我守護這些黑暗潮濕的洞穴。我在懸圃時，有溫暖的陽光、柔軟的草地、蔥蘢的林木、五彩的花朵，還有許多能說話的夥伴；在這兒，隻有堅硬的石頭、石縫間冰涼的水，和那條討厭的、不會說話的蛇。”土螻低著頭望向水麵，語氣忽悲忽喜，語速已完全正常。
    “大神們離開這個世界已有幾萬年，我們這些神族遺民的後裔，都已在世間繁衍數十代了。你的使命早該結束了，你可以離開 —— 去樊桐，去懸圃，或是這世間任何地方。”北靈稍一用力往前擠，站到豎爺與成合中間，柔聲對土螻說道。
    “走不了啊。”土螻抬頭看向北靈，搖頭悲歎，“能走的話，我早走了。我不像那條蛇，喜歡陰暗潮濕。幾萬年前我就試過，可外麵的世界已不適合我 —— 沒了靈氣，我會死！我不想死！所以隻能困在這該死的地方，隻有這兒還有靈氣！”
    土螻的語氣漸漸從悲哀轉為憤怒，眾人察覺到一絲危險氣息，都沒敢再插話。三恒悄悄退到豎爺身後，豎爺不動聲色地將北靈擠到三恒身旁，重新與成合肩並肩站定。
    “這個地方的靈氣本來也不多了，還要同那條討厭的蛇來分享。好在那條蛇不但討厭，還蠢笨，我隻是略施小計就讓它無葬身之地。嗬嗬！”土螻低著頭看著水麵，像是在說給豎爺幾人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對了，你們是來幹嘛的？不會也是來搶我的靈氣吧！”土螻說著說著，突然抬起了頭，它的眼神在豎爺和成合的臉上來回掃視，語氣突然嚴厲了起來。
    “靈氣是什麽啊？”豎爺心頭一顫，嘴中趕緊疑惑地問道。
    “靈氣？靈氣？靈氣？……”土螻愣了一下，像是一件很熟悉的事情突然想不起來了，隻能腦袋裏思索著，嘴中念叨著。
    “我也不知道。”土螻放棄了思考，搖了搖頭說道，“這麽說，你們不是來搶靈氣的？”
    “不是。”豎爺極力保持平靜，他搖了搖頭，眉頭跟著緊鎖起來，同時語氣憂傷地說道，“一個叫穆岸的魔頭來到了這個世界，像消滅螻蟻一樣消滅著這個世界的一切生靈。我們聽說昆侖丘上有上古時代的守護神獸，便逃至此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神獸幫忙對付魔王，拯救這個世界。”
    “沒想到真的讓我們找到了你。你應該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守護神獸了，希望你能夠跟我們去對付魔頭，拯救這個世界。”豎爺稍微停頓了下，接著誠懇地說道。
    “穆岸？”土螻沉思片刻，滿臉不屑道，“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總跟在蚩尤身後的膽小鬼。那家夥除了出些完全沒用的餿主意，根本沒什麽能耐。看來這世界真是不行了，那樣的家夥竟也能橫行無忌，無人可擋。”
    “是啊，如今的神族雖說仍長壽，但普遍也就八九千歲壽命，比人類中的軒轅人強不了多少，跟上古神族、上古魔族和你們這些上古神獸更是沒法比。”北靈再次從豎爺和成合中間探出腦袋插話，“穆岸就算在上古魔族裏再不濟，至少也有八九萬歲年齡。這八九萬年裏，哪怕他隻有兩三萬年在修煉，也比我們這些神族強得多。何況現在神族與上古神魔的差距，絕不僅僅是壽命的差距。”
    “我能幫你們對付穆岸，”土螻沉默片刻，猶豫著說，“不過……我不能離開這裏。你們可以想辦法將他引到此處。”
    北靈轉向右側看了豎爺一眼，又轉向左側看了看成合，隨後麵露難色地望向土螻：“我們幾個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裏，再去找他不是自找死路嗎？”
    “你們可以出去散布消息，就說昆侖丘頂的九井裏有燚石。我想他聽到消息會來的。”土螻思索後說道。
    “可……”
    “行。我們該怎麽從這裏出去？”豎爺打斷北靈的話。
    “每個洞窟都有井口通向外麵，這個也不例外。你們站到水裏來，我施法讓水麵升到上方井口，你們可隨水麵升上去離開這裏。”土螻說。
    “那就按土螻說的辦吧。”豎爺看了眼北靈和成合，又轉頭向身後的三恒、焦火、袁後和香姑使眼色道。
    “這洞窟又大又深，四周還連著其他洞窟，你哪來這麽多水讓水麵漲到井口？”三恒看懂豎爺的眼色，卻仍忍不住從其身後側出半個身子，疑惑地看向土螻。
    “一根水柱就能送你們到井口，不用注滿整個洞窟。”土螻笑了笑。
    “水柱？水柱怎麽能讓我們遊到井口？”三恒訝然追問。
    “誰說讓你們遊上去？是讓你們站在水麵上，我施法讓你們腳下的水麵像柱子一樣升起，送你們到井口。”土螻解釋道。
    “啊？”土螻的解釋讓三恒愈發糊塗。除了北靈外，其他幾人聽了土螻的話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們站上來就知道了。”土螻不再多做解釋。
    眾人先是盯著水麵，接著麵麵相覷，個個猶豫不決。
    “這洞窟裏的水很奇怪。”北靈退到豎爺和成合身後，低聲道，“我剛才摸了摸水麵，感覺什麽都沒有，像幻影一樣。還有，你們注意到沒？水麵一點波紋都沒有，連土螻冒出來時都沒蕩起漣漪，這不正常。”
    “你們在嘀咕什麽？到底上不上來？”土螻不耐煩地說。它聽力似乎極好，北靈聲音很低，可還是被它聽到了。
    “我先上去看看。”豎爺說完，伸出右腳踩向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