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饒聶耳同焦土,甘水雷澤共傲霜第五章 )

字數:5089   加入書籤

A+A-


    幾人跟著成合拚命地向前跑去,就像隨時都會被穆岸追上似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豎爺快感到體力不支的時候,成合終於停下了腳步,其他人也跟著停下。
    北靈的心中始終掛念著焦火的傷勢。她見成合停了下來,趕緊去檢查焦火的情況。焦火傷得很重,又沒能得到及時治療,北靈足足花了一刻鍾的時間,才讓他蘇醒過來。焦火的傷勢穩住後,北靈又給豎爺做了檢查。豎爺的傷不算嚴重,不過多少影響了他的體力,經過北靈的簡單治療,他重又感到精力充沛。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這世界還有得救嗎?”香姑在北靈替焦火和豎爺療完傷後,迫不及待而又滿是失望地問道。
    “有!去睦民國!”成合立即回答,就像他早已謀劃好了一般。
    “看來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了,我們就去睦民國,和逃往那裏、還沒有屈服於黑暗的人們匯合。”豎爺附和道。
    正如豎爺所說,睦民國確實是眾人僅剩的目的地。神域已然全毀,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能夠抵抗魔的勢力了。如果還有希望,那希望隻能寄托在睦民國;如果還有奇跡,那也隻能去睦民國尋覓。
    幾人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因為除了睦民國,他們實在想不出還能前往何處。睦民國既沒有強大的武力,也沒有險峻的天險,為何抵抗勢力會匯聚於此?他們能夠堅持多久?他們是否還在?這些問題大家都無暇去想,他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到睦民國。
    那時正值深夜,月光傾灑之下,眾人確認已遠離雷澤,置身於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中。據成合所言,此山名為流波山。傳說裏,流波山原矗立於東海之中,山中棲息著一種名為夔的異獸 —— 其形似牛,卻無犄角,僅生獨腿,吼聲如雷,震徹天地。上古神魔大戰時,天地異變,原本位於世界中部的雷澤,竟移位至東海邊;而流波山則從海中浮出,出現在陸地之上,與雷澤毗鄰而居。自此,雷澤的轟鳴與流波山的回響交織,仿若一體。隻是曆經數萬年滄桑巨變,雷澤依舊保持著往昔模樣,流波山卻早已麵目全非。如今的它,不見花草樹木,不聞蟲鳴獸嘯,夔獸也已絕跡,徹底淪為一座死寂的荒山。
    在成合的講解聲中,眾人借著月光,在布滿岩石的流波山上奮力攀爬。攀爬途中,他們得知流波山寬約一百多裏,以當前的行進速度,三個時辰後便能翻越此山,抵達山西邊的即翼沼澤。穿過即翼沼澤向正西而行,便可踏入羽民國地界,再渡過甘水,便能到達目的地——睦民國。同時,他們還知曉了即翼沼澤中最凶險的並非泥潭,而是隱匿其中的赤鱬。這種魚身人麵的怪物,口中布滿三角尖牙,叫聲時而如嬰兒啼哭,時而似鴛鴦脆鳴,令人毛骨悚然。
    流波山險峻巍峨,眾人曆經艱辛,直至月亮隱入西邊地平線,朝陽從東邊山巒後緩緩升起時,才終於登上流波山的最後一座山峰。回望身後,是險峻荒涼的群山;眺望前方,是無盡空蕩的即翼沼澤。此刻立於山巔的他們,仿佛成了天地間僅存的生靈。懷著既傷感又忐忑的複雜心情,眾人匆匆下山,踏入了那片危機四伏的沼澤之中。
    即翼沼澤從高處觀望,單調空蕩,毫無生氣,像一幅巨大的、橫鋪在天地間的蹩腳畫作。然而,當置身於其中,置身於筆直挺立的葦草和葦草縫隙間澄澈明淨的水中時,一切又變得絢麗多彩,一切又變得生機勃勃。那時,太陽初升,蔚藍的天空中飄著一片一片純白的雲朵,天空下成片的葦草和葦草中一塊塊泛著白光的水氹,就如天空在大地上的倒影。
    幾人在成合的帶領下,踩著葦草向著沼澤的深處走去。或許是沼澤中行路艱難,又或許是沼澤中的風景過於誘人,大家的速度慢了下來。藍天和白雲,綠水和青草,優美純淨得確實容易讓人陶醉其中。幾人中,除了成合還在謹慎地走著路,警惕地查看著四周的情況,其他人就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樣,很快陶醉在自然的美麗中。他們的身體機械地跟著成合向前走去,他們的心則融化在了那一窪一窪澄淨清透的水中。一切失望、一切無助、一切悲傷都在他們的心中消失了,好像被那葦草上細長的綠葉撣走了,又好像是被那窪坑中明亮的清水濯淨了;一切希望、一切溫暖、一切幸福都湧上了他們的心頭,好像廣袤的天空剛剛給了他們鼓勵,又好像無邊的大地正在給他們安慰。
    時間像水一樣流逝,太陽像車輪一樣前移。當太陽離開它最初出現的地方,懸掛在天頂和西邊的地平線正中間時,流波山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葦草和水氹成為了大地上僅有的景物。那時,眾人已經從陶醉中回過神來,趕路重又變成了當務之急。他們飛奔在到處都是水氹的草地上,就像飛奔在平坦結實的草原上一樣。白雲在天空中像長了翅膀一樣,急速地朝著同眾人相反的方向飛去;葦草像染了色的風一樣,一刻不停地拂動著眾人的衣衫。
    沼澤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一直像世外樂園一般溫暖著眾人的心,同時也麻痹著眾人的心 —— 成合之前告誡的關於沼澤中的危險,早就在那溫暖和麻痹中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然而真正的危險不會因為風景的秀麗而不存在,也不會因為人心的歡樂而不出現。危險總喜歡在防備鬆懈的時候出現,那時的危險才是最致命的,就像噩耗總喜歡在心裏毫無準備的時候到來,這樣的噩耗才最令人悲傷。
    踏著沼澤上的水草一路走來,眾人路過了無數個水氹。當又一個水氹出現在他們麵前時,他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新的水氹比之前見到過的都要大一些。致命的危險就在那時出現了。幾人一個跟著一個走過水氹邊,當所有人都走過水氹時,平靜的水氹突然發出一陣“嘩啦”聲。隨後,一條長約三尺、人麵魚身的怪物像飛一般躥出水麵,一口咬住了走在最後、因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的豎爺的脖子。豎爺先是感到一陣疼痛,接著便覺得疼痛消失了,好像那怪物咬著的不是他的脖子。他想抬起手掰開那怪物的嘴,將它從自己的脖子上移開,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怪物的嘴,便像他的脖子一樣失去了知覺。很快,他便感覺從上半身到下半身都在快速失去知覺,當他的雙腿徹底失去知覺時,他整個人像一具沒了根基的石雕一樣倒了下去。
    走在他前麵的三恒是第一個發現豎爺被怪物攻擊的人。三恒聽見“嘩啦”聲響,轉過身來時,豎爺正抬起雙手;當他大叫一聲快速走到豎爺身旁時,豎爺正在倒下去;當他伸出雙手去扶住豎爺時,另一隻人麵魚身的怪物從水氹中飛了出來,直撲向他的頸脖。三恒猶豫了一下,當他決定放棄去扶豎爺、先避開撲向他的那隻怪物時,已經來不及了 —— 雖然他的速度很快,但那怪物還是咬住了他的左胳膊。他就像豎爺一樣,先是左胳膊失去知覺,接著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很快陸續失去知覺。當其他幾人趕到他身旁時,他剛好也正要倒下去。香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三恒,焦火則立即抽出腰間的兩把短劍,毫不猶豫地刺向緊緊咬住三恒胳膊的那隻魚怪。然而那怪物身上泛著金光的鱗片就像金子鑄成的一般堅硬,焦火那兩把閃著紅光的短劍刺在魚鱗上,就像兩道落日的餘光無力地落在樹梢頭濃密的枝葉上 —— 不要說穿透枝葉,就算在枝葉上留下點痕跡也是不可能的。焦火詫異了一下,但也就是瞬間的詫異,緊接著,他縮回雙手,再重新刺出雙劍。這次,他刺向的是怪物的麵部,準確地說,是直刺向怪物的雙眼。
    咬住豎爺脖子的那個怪物似乎早就料到了焦火會來這一招,它在焦火的雙劍剛剛收回時,便鬆開了躺在水草上一動不動的豎爺的脖子,尾巴一擺,雙鰭一用力,整個身體像一塊岩石一樣快速撞向焦火。當焦火的雙劍再次刺出時,怪物張開的大嘴同時咬向了他的脖子。眼看焦火也要遭殃時,突然,一根鐵槊從半空中砸下,怪物張大的嘴巴立即一張一合,發出一聲巨大的、嬰兒般的哭聲,隨後,它的身體便像一段枯木般掉落在水草地上。原來,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成合在那時也已經趕到了三恒的身旁,他在咬住豎爺脖子的那隻怪物撲向焦火時揮起了鐵槊,在它還沒有咬到焦火之前及時擊中了它。成合這一擊,既避免了焦火被怪物咬到,又讓焦火得以順利攻擊咬住三恒胳膊的那隻怪物的眼睛。
    倏忽間,焦火的兩柄短劍猶如兩團火光鑽進了怪物的雙眼中,怪物的眼睛處立即發出兩聲重疊在一起的“哢嚓”聲,就像琉璃盞摔在石頭上時發出的聲音。隨後,怪物的兩隻眼睛處各流出一道眼淚般的液體。那些液體從怪物的眼中“嘩啦啦”地流出,就像水從破損的陶罐中滲出一般。接著,那怪物緊緊咬住三恒胳膊的嘴張開了,它的嘴中發出嬰兒般的叫聲,身體落在了水草地上。當焦火和成合準備繼續攻擊兩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似的怪物時,兩隻怪物突然像泥鰍一樣扭動著身體,像蛇一樣遊過滿是水的地麵,穿過兩尺多高的葦草叢,一頭紮進了水氹中。
    怪物消失在水氹中之後,北靈趕緊去查看豎爺的傷勢。豎爺的脖子被咬破了,但喉管並未被咬斷,傷口並不致命 —— 這讓北靈鬆了一口氣。然而傷口的血呈凝固狀態,一滴都沒有滲出來,仿佛在傷口出現的瞬間血液就立即凝固了,這讓北靈滿臉疑惑。
    “豎爺的傷和毒都不致命,我們先離開水氹邊,再給他和三恒療傷。”北靈探了探豎爺的脈搏,對著正警惕盯著水氹的成合和焦火說道。
    成合和焦火點點頭。於是,成合抱起豎爺,北靈跟在身後,焦火和香姑抬起三恒緊隨其後,幾人排成一列快速向前跑去。
    在離開上一個水氹二十來丈遠、距離下一個水氹也有二十來丈的地方,成合停下腳步,其他人也隨之停下。
    “水氹,怪物。”成合指著前麵的水氹說道。
    大家都明白成合的意思。經曆了剛才的變故,他們對沼澤的認知已徹底改變:澄淨清澈、秀麗優美不過是沼澤的表象,是它用來掩飾真身的華美裝飾;隱藏在裝飾之下、無法一眼看透的危險,才是沼澤的本來麵目。他們早該意識到這點,隻是那裝飾太過眩目,以至於心和眼一同被蒙蔽了。此刻,他們終於記起成合之前提到的即翼沼澤中的怪物 —— 赤鱬。顯然,剛才那兩隻魚怪正是赤鱬,而這裏的水氹遠比之前所見更大,隻怕每個水氹裏都潛伏著這種怪物。
    成合踩倒一片葦草,將豎爺輕輕放在草上。焦火和香姑緊跟著把三恒放在豎爺身旁。兩人並排躺著,像兩具屍體般一動不動,隻有圓睜的眼睛表明還活著。北靈立刻為他們治療。她已摸清豎爺傷情:他中了一種毒,毒性不致命,主要作用是麻痹 —— 從兩人剛才的表現看,這毒短時間內就能傳遍全身,導致全身麻痹;同時,它還有凝血作用,能讓傷口血液迅速凝固止血。也就是說,這種毒既是毒,也是藥。雖然神奇,但僅從毒性而言並不難解,北靈查探傷情時就已想好治法,因此很快為兩人祛了毒。
    正如北靈所料,毒素清除後,豎爺和三恒立刻像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隻是被咬的傷口重新滲出血來。這對北靈來說不算難事,她簡單施了個治療法術,就為兩人止住了血。
    接下來的路程,一行人盡量避開水氹。但即便如此,仍頻繁遭遇赤鱬攻擊。原來赤鱬並非全部棲息在水氹中,水草地也是它們的活動區域,因此大家雖刻意避讓,仍難免遇襲。越往沼澤深處,赤鱬出現得越頻繁,好在它們基本不成群活動,每次多是兩隻結伴,因此對幾人來說威脅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