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林楠的這個反應給逗笑了，村長歎口氣。
    “你以為我為啥能當這麽多年村長？”
    “有些線，可是踩不得的。”
    看著林楠眼底一片昏暗，村長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緊跟著，他對著外麵突然怒斥一聲。
    “還再偷聽！給我滾進來！”
    村長一聲暴喝，把林楠都給嚇了一跳，更別說躲在門外的大隊長了。
    隻見他渾身一哆嗦，佝僂著腰蹭進屋，眼睛不住地往炕上的楊林瞟，活像隻偷油被逮住的老鼠。
    “劉大偉！你給我聽好了！”
    村長拐杖重重杵地，流露出稍微的嚴厲果決。
    被他這樣子給嚇到，大隊長縮了縮脖子，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下來。
    “村、村長，您說……”
    “再讓我發現你搞這些歪門邪道，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村長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
    “你別以為我能容忍著你繼續胡作非為！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親自去縣裏找領導！管你家裏人是誰！你有多大的靠山背景！”
    聽到這話，大隊長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不敢了！真不敢了！”
    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嚴重，大隊長忍不住的吞咽一下口水，他轉向林楠，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態度也是軟了下來，點頭哈腰的。
    “林大夫，今天是我糊塗，您大人有大量……”
    不想理會這人，林楠別開視線。
    “滾去寫檢查！”
    知道林楠的心思，村長直接抬起腿，一腳踹在大隊長的屁股上。
    “明天天黑前交不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聽到這話，大隊長連滾帶爬地逃出門，連鞋掉了一隻都不敢回頭撿。
    院子裏傳來他倉皇的腳步聲，漸漸的消散聽不見了。
    屋內重新歸於寂靜，就見村長長歎一口氣，佝僂著背走回炕邊，給楊林掖了掖被角。
    油燈昏黃的光照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顯得格外蒼老。
    “丫頭……”
    他看著一旁的林楠，伸手拍拍炕沿。
    “你坐下，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
    林楠半眯著眼睛，眼底一片清冷。
    她站在屋子的中央，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
    “我不明白。”
    她的聲音發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指尖泛白。
    “伯伯，您既然知道我心裏不痛快，就應該也清楚這根源是什麽。”
    “那些黴變的玉米差點害死人，為什麽……”
    而不等她說完話，就見村長擺了擺手，滿眼的疲憊。
    “劉大偉能當上大隊長，他的確是靠家裏麵的後台，但是我必須也得承認，他是有能力有手腕的，他不是碌碌無為的。”
    隻見村長摩挲著拐杖上磨亮的銅頭，暗歎一口氣。
    沉默了片刻後，他再次看向林楠，甚至放低了一些姿態。
    “你不是咱們村子的人，你是不知道，這些年他在村子裏修水渠、建糧倉，他真的出了不少力。”
    老人抬頭，渾濁的眼裏閃著精光。
    “你看你跟你娘先前來村子裏的時候，有人信不過你打獵的事兒，他不是也跟著幫你說話麽？”
    “他這件事情做的是不對，但是也不能把他以前做得好事兒都給抵消了對不對？”
    “功過相抵，丫頭，咱們就網開一麵吧。”
    此時的林楠仍舊站在原地，聽到這番話，她的身子輕輕顫動，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可那些玉米……”
    “是前幾天收割後的儲存不當。”
    看著林楠仍舊在糾結這個問題，村長笑了笑，突然打斷她，聲音出奇地平靜。
    “前些天連連下雨，咱們村子的倉庫漏了水，大隊長想減少損失，才打算賣掉。”
    聽著村長十分平靜的說出這番話，林楠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心口發悶。
    “村長，您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您是想讓我跟著一起裝傻麽？”
    此時，她的聲音發抖，說不上是氣憤還是失望。
    “那些玉米是……”
    “是什麽？”
    村長猛地抬頭，一改方才的態度，目光緊緊盯著林楠，眼神銳利如刀。
    “你為什麽揪住這件事情不放？嗯？你有什麽證據嗎？”
    對上村長的目光，林楠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映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丫頭，我說了，你還太小了……”
    村長語氣突然緩和，目光中有些許的心疼，也有些無奈。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什麽非黑即白的。”
    他艱難地站起身，從懷裏掏出個泛黃的小本子。
    “你看看這個。”
    林楠聞言接過本子，借著油燈的光看清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
    是這些年，村裏的糧食產量和分配記錄。
    “去年大旱，要不是大隊長從他舅舅那弄來救濟糧，村裏得餓死一半人。”
    村長說著話，又翻了幾頁，手指點了點本子上麵的內容。
    “前年修水渠，也是他帶人連夜搶修的。”
    林楠手指撫過那些褪色的字跡，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
    “我不管你們有什麽過節，隻要他不禍害村子。”
    村長把本子重新收好，餘光撇了一眼楊林，聲音聽上去有些不真切。
    “我在村子裏，是要有定海神針的作用，而不是弄的天天雞飛狗跳，我就這樣保持中立。”
    說到這裏，老人突然直視林楠的眼睛，聲音有點發冷。
    “但要是有人非要打破這個平衡的話，我是絕對容忍不了的……”
    從楊林的家裏出來後，林楠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渾身發麻。
    她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並非是非黑即白的，但是她就是這個性格，眼睛裏麵容不得沙子，睚眥必報。
    在上一世，她也碰到過上麵一些大人物的蛋糕，可她有自己的底線和遵守的東西，所以從不畏懼，隻是如今在這個年代，在這個村子裏……
    林楠雙手抱住胳膊，突然有些迷茫了。
    雖然她不讚同村長的這個冷處理的辦法，但她真的有資格，去毀掉這一切麽？
    如果隻因為她想要追查所謂的真相，而讓村子裏亂套了，這個責任她付得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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