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林家出來，林楠隻覺得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自打來到這個年代之後，她還從來沒有這麽挫敗的感覺。
    好像誰都沒做錯事情，但為什麽結果會是這樣的。
    此時，村子裏麵安安靜靜的，唯有月光冷冷地照了下來。
    林楠看著一旁坑坑窪窪的泥濘，忍不住的緊了緊衣裳。
    她甚至有些機械地邁著步子，腦海裏不斷回響著村長的話。
    平衡、大局……
    想著這些說辭，她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像一把鈍刀似的，反複切割著她堅持的信念。
    “回來了？”
    “等你。”
    周玄野啞聲開口，他掐滅煙頭，隨手彈進一旁的土坑裏。
    “村子裏的事兒我聽說了，也知道你去楊林家了。”
    周玄野的站直身子，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林楠此時已經走到了近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著鬆木香，莫名讓人安心。
    “事情不順利？”
    周玄野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鑰匙，輕易撬開了林楠緊閉的心門。
    大抵是這種情緒，她無人言說，而此時周玄野的話，像是把她給輕輕托起了一樣。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疼。
    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周玄野見狀抿了抿嘴唇，倒還是十分自然地跟了進來，順手帶上門。
    院子裏，張家人已經睡了，隻有廚房的煤油燈還亮著，顯然是給林楠留的。
    “感覺你家裏人已經習慣，你天天早出晚歸了。”
    周玄野此時坐在石椅上麵，看著林楠將草棚下麵的一些東西收拾著，看著她明顯消瘦的側臉，心裏不知道怎麽，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
    “我都已經忘了，多長時間沒在家裏，跟他們一天三餐都一起吃了。”
    接上周玄野的話，林楠輕笑了一聲，手裏的動作不停。
    “自打村長安排我教大家打獵，學習藥物知識，後來又給我安排到診所去，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陀螺似的不停的轉著，真是好不累人。”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林楠自己都有些詫異。
    畢竟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埋怨的人，上一世的日子比這艱苦的多。
    但她甚至可以幾天不吃飯，隻在雨林裏麵撿一些可食用的野草吃，而此時此刻，她卻突然覺得身上有千斤重。
    這種心累，讓她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顯然，也沒想到林楠會跟自己說出這番話，周玄野動了動嘴巴，收起平時嬉笑的樣子。
    “雖然我知道你不是小丫頭，但……”
    說到這，他突然笑了笑。
    “但也還真的是女娃娃，換做是別人的話，恐怕早就累傻了，承受不起這樣大的事情，你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喝點水。”
    周玄野不知從哪變出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遞給她。
    “你看你嘴唇都裂了。”
    林楠聽見這話，轉過身接過水壺，溫熱的觸感讓她一怔。
    這年頭，熱水可是稀罕物，更別說裝在軍用水壺裏保溫。
    “謝謝。”
    她抬頭看了一眼周玄野，而後小口啜飲，溫熱的水流滋潤了幹涸的喉嚨。
    “你怎麽知道……”
    明白林楠提問的是什麽，周玄野盯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聲音更沙啞了幾分。
    “猜的。”
    他起身倚在灶台邊，雙臂抱胸。
    “村長那個人就是個典型的老油條，你不能說他是好人，但卻不能說是惡，這樣的人最沒辦法，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
    “大隊長是背後有人，他不可能為了你一個外鄉人，得罪地頭蛇。”
    林楠猛地抬頭，水壺差點脫手。
    “你……”
    “驚訝什麽？”
    周玄野輕笑一聲，伸手穩住她顫抖的手。
    “我在村裏這些天，早把每個人的底細摸清楚了。”
    他的手掌寬大溫暖，虎口處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此刻正輕輕包裹著林楠冰涼的手指。
    “村長要維持村子穩定，大隊長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楊林想借機上位……”
    周玄野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他稍稍彎下身。
    “隻有你，傻乎乎地非要討個公道。”
    林楠抽回手，水壺砰的一聲放在灶台上。
    “難道我做錯了？那些黴變玉米……”
    “沒錯。”
    周玄野突然打斷她，眼神銳利如刀。
    “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尤其在現在這個年代。”
    這句話與村長如出一轍，卻讓林楠心頭一震。
    周玄野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
    “小丫頭，你太幹淨了。”
    “幹淨的醫術，幹淨的理想，你覺得世界就應該是這樣，但殊不知，它真的是灰色的。”
    周玄野伸手，輕輕拂去林楠肩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草屑。
    “在灰色裏堅持你的幹淨，需要更大的力量。”
    林楠仰頭看他，月光從窗欞間漏進來，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投下細碎的光影。
    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遠比她想象的更了解這個時代。
    “所以……”
    她聲音微顫，睫毛在眼瞼映襯出形狀。
    “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周玄野勾起唇角，露出那個標誌性的痞笑。
    “跟我去南方見見世麵，攢夠資本，等你有足夠的力量，再回來改變你想改變的一切。”
    林楠聽到這番話，心跳突然加速，周玄野的提議讓她隻覺得心口重重一擊。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抱負，想起這些天的憋屈與無力……
    “讓我想想。”
    周玄野直起身，從兜裏掏出一把東西放在灶台上。
    “給你的。”
    林楠低頭，是一把精致的瑞士軍刀，在煤油燈下泛著冷光。
    “防身用，想好了隨時找我。”
    看著他轉身走向院門，背影挺拔如鬆，夜風吹起他的衣角，林楠突然喊住他。
    “周玄野！”
    男人回頭，挑眉看她。
    “謝謝。”
    看著林楠十分真摯的模樣，周玄野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記著，你欠我個人情。”
    說完，他揮揮手融入夜色，隻留下林楠站在廚房，握著那把還帶著他體溫的軍刀，心潮起伏。
    這一夜，林楠輾轉難眠。
    村長的妥協，大隊長的囂張，周玄野的提議，一切都像是走馬燈在她腦海中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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