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樂衝上前給周瀲光猛烈搖醒，恨鐵不成鋼地凝視著周瀲光，“你讓人家一個女孩子為你做早膳？你還記得人家是客人嗎？”
    周瀲光睜著眼睛，露出疲憊地黑眼圈，他睡得迷迷糊糊，隨意擺手道：“他昨天也沒放過我啊。你別管了，先讓我睡會兒。”
    安平樂一聽，心中更慌了，他抓著周瀲光的肩膀，語氣惴惴，“那啥，你說啊，什麽叫‘他昨天也沒放過你’啊？”
    周瀲光猛地睜開屬於自己的一雙帶著濃濃黑眼圈的眼睛，怒視著安平樂，他扒拉著自己的黑眼圈，“看到了嗎？小孩？這就叫沒放過！哥之前從來沒有黑眼圈的……”周瀲光絮絮叨叨著就把安平樂推遠了。
    他仰躺在大樹下，蒲扇遮住麵容和漏過枝葉照下來的陽光，動作放鬆、四仰八叉地躺在搖椅上，任誰看了不都得來一句“粗鄙之夫”，再無語地搖搖頭離去。
    安平樂看著瀟灑睡覺的周瀲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恨不得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野村夫給理罵一通，但是探頭看看廚房裏忙活著的紀和紀大人，安平樂又縮成了蘑菇，萬一是黃蓋打周瑜——周瀲光真的倒反天罡了呢？
    就算是周瑜打黃蓋，那那那也不關他安平樂的事兒吧？安平樂隻想明哲保身，吹著口哨，緩緩退下。
    他躲在主屋門板後的小木凳上，偷偷看著院子裏周瀲光和廚房中的紀和。
    紀和穿著天藍色的颯爽女子騎裝，依然梳著女子發髻，戴著輕薄的麵紗，將他驚為天人的容顏藏匿，他捧著一碗湯羹翩然出來。
    安平樂瞪大了眼睛，慢慢地看向緩緩走近周瀲光的紀和。隻見紀和捧著湯羹，放在了一旁的小木樁上，自己則提著裙子蹲下來，指尖輕輕點在周瀲光的鼻尖上。
    周瀲光仍在夢中，蹙眉翻身，將平靜而俊美的臉龐朝向了紀和。烏青的黑眼圈淡去了一些，但仍然明顯的過分，紀和垂下他鴉羽一樣的睫毛，慢慢地湊過去，柔軟的唇瓣輕輕貼在周瀲光的眼睛上。
    一觸即分。
    安平樂甚至能看見紀和羞紅了臉蛋，不好意思地垂頭，又帶著幾分欣喜地抬頭，然後再次伸出指尖逗弄熟睡的周瀲光。
    他撿起落在地上的蒲扇，目光溫柔地給周瀲光扇風，即使隻是單純盯著周瀲光看，他也樂在其中、不厭其煩，旁若無人的態度讓安平樂感覺自己比平時還要發亮二十倍。
    周瀲光被小貓撲蝶一樣的動作給吵醒了，他眯著眼睛，抓住了紀和煩人的指尖，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占盡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紀和也不生氣，隻是笑著告訴他：“都怪你，做的早湯都冷了。”
    周瀲光搖搖頭道，“不冷呢，我一樣喝，讓我嚐嚐。”
    兩人繼續旁若無人，將一旁的安平樂的三觀崩碎再碾磨再攪成糊糊。
    究竟是他的上司強製咳）愛了他的下屬，還是下屬臭不要臉哄騙無知姑娘青年）占盡便宜。
    怪不得師父總說，夜司出神人，跟夜司但凡沾上了些關係的，都跟神人八字有了一撇。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神仙在井裏撈冰吃——神井冰嘛。安平樂恍然大悟，卻沒悟了個徹底，還不知道自己早就淪為了兩人中pay的電燈泡。
    中午，周瀲光帶著兩人去酒樓簡單吃了幾道菜，他看向紀和，紀和擺擺手，他又看向安平樂，安平樂瞥了一眼紀和，隻得搖頭。
    於是，周瀲光光明正大地開口開始分析案件和行動目標，兩個名義上的上司則放下筷子，老老實實地聽著下屬高談闊論。
    “我們的目標，是緝拿凶手，還是保持對凶手的跟蹤？”周瀲光問道安平樂，“第一個就是妥妥的送死，如果夜司上層傳下來的是這種任務，我拒絕接受。”
    按照安平樂自個兒的描述，但凡目視了凶手隔空演示殺人手法的現場的人，都絕對不會想要和這種人交惡，包括他自己。
    安平樂搖搖頭，“高層傳達下來的信息是，保持對凶手一定範圍內的確認和信息回饋。
    如果確定凶手沒有走遠，還盤旋在某一範圍內，則要將這一範圍內的‘惡人’控製住，拖延凶手殺人時間，等到大部隊的趕到。”
    “控製？”周瀲光蹙眉，“這不就是變相的保護麽？這巨鹿城幼這手段的達官貴人、江湖世家也就那麽幾家，調查一下他們私底下的醃臢事不就知道了。”
    安平樂壓低了聲音：“不行，可不能這麽明目張膽，因為……”他再次壓低了聲音，將原因緩緩道出，“那些大人物是不會允許你去查他們的料，如果你意外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你會死在凶手殺死他們之前。”
    周瀲光這才稍稍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們究竟幹了什麽事情，才這麽不擇手段要把人殺害？”
    安平樂搖頭，“不一定是他們幹的，但一定是一個家族、一個勢力幹的，隻要想站得高，就必須不擇手段地往上爬，至於要付出什麽代價……”
    安平樂以一種過來人的眼神凝視著周瀲光，慢慢開口：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漫天神佛，那就一定有惡鬼妖魔，而這些家族勢力都是與惡鬼妖魔簽訂了不潔契約的垃圾。”
    “就算你一心向善，堅決不沾染任何壞事，不參與任何破壞他人利益的行動，可隻要你出生在其中，你身上流淌著的血就是肮髒的，就是不潔的，就是另一種惡鬼妖魔。”
    周瀲光心疼地拍了拍安平樂的肩膀：“你這小孩，到底經曆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安平樂搖搖頭，沒說話，隻是他的眼神如此憂鬱，是周瀲光從未見過的脆弱模樣。
    紀和在一旁發出一聲輕笑：“所以，王權當道、江湖亂鬥、世家橫行，到底哪一股勢力才是引導這個世間走向更好的未來的，我們誰也不知道。”
    “在朝野內，黨爭會要了你的命；
    在世家內，主次會要了你的命；
    在江湖內，實力會要了你的命。”
    紀和似是在感慨，“百姓如牆頭草依附著這些東西，或死去被拋棄，或醒來被踐踏……這天下之大，倒底有哪一座律法在管用？”
    他似笑非笑地看過周瀲光和安平樂，“真相，自然也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