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樂吞了口口水，才發覺屬於一代天驕的霸氣早已淋漓盡致地顯露在自己麵前，而他卻隻能汗流浹背、唯唯諾諾應是。
    這就是差距，人家能掙脫紀家的束縛，能讓紀家兩位家主為他屢屢讓步，不隻是魄力與實力，還有那雙看透人心、也能玩弄人心的慧眼。
    可自己呢？安平樂麵對紀和，產生了極其強烈的自卑感，刻進骨子裏的高傲在這一刻，也隻能軟弱地彎下腰杆。紀和敢說、敢做、敢主張正義——他卻隻會一味逃避，同輩口中誇獎的所謂“正直善良”，如今卻像一記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安平樂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虧他之前還幻想著可以蹭著紀和的威風，借此回京打臉那些曾經瞧不起自己、疏離自己的“狐朋狗友”，但現在——他垂頭喪氣，自己還能回到京城麽？
    壓在他肩上的大山，從未離去，隻要他活著，隻要他還姓安，他就一輩子沒辦法逃開。
    正當安平樂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周瀲光已經興致勃勃地提議去昨日的案發現場再去找找線索。
    “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昨日仵作和巡捕們來的及時，現場應該保存的不錯，”周瀲光微笑道，“如今探案的權限也有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轉眼間，眾人便踏上了那座小山頭。
    竹葉婆娑，篩選著落在黃泥上的日光，細細簌簌的葉片摩梭聲反而更顯出空間的寥落寂靜。
    三人都是習武之人，自然將四周的動靜全數捕捉在耳朵裏。
    安平樂最了解這一係列案件，他很快就將現場和文書中記載的凶案現場對應起來，他指了指那邊的白石小道：“從那邊上去，能通往一個廢棄的小廟。死者就是在那裏身死的。”
    周瀲光摸著下巴問道：“我查閱了檔案，那死者是一個普通的農夫，朝耕夕作，分明不符合凶手的殺人邏輯，難不成凶手現在殺人已經不在乎原則了？”
    安平樂搖搖頭，解釋道：“我打聽過一些，那農夫看上去普通，實則酗酒家暴，打死了兩任妻子，娶得第三個媳婦也深受其害。
    周圍的鄰居都知道這家夥不是個好東西，但奈何這家夥膀圓腰粗、力大非凡，是個幹活的好把手，每次都能賺的好些錢……這才給了他胡作非為的理由。”
    周瀲光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疑惑地神情：“就這？我不是認為毆打妻子是應該的，隻是……這天底下有幾家男人不打女人？喝醉了打、難受了打，女人不過是他們泄氣的工具而已，農夫都如此，何妨王公貴族？”
    “我的意思是，假如我是凶手，我殺一個虐妻成性的貴族，不比殺一個沒腦子的農夫好麽？”周瀲光站在凶手的角度思考，“而且，凶手曆年案件指向性十分明確，都是針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怎麽這一次突然就轉換了性子？”
    安平樂撓撓頭，思考了一會兒：“他難道是想給世家、朝廷一些警告？”
    周瀲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死的是貴族不是更好麽？”
    安平樂摸摸腦袋，不再言語，跟著紀和往前走去。三人沿著白石小徑一路上前，隻餘下周瀲光晃悠悠地走在後麵喃喃自語著。
    “目前，我有兩種猜測，”周瀲光搭上兩人的肩膀，“第一，這次凶殺案的凶手是‘抬頭見神明’係列凶手的狂熱崇拜者，這是一起模仿凶殺案；第二，就是這次案件裏的受害者，他的身份絕對不像我們想象和調查出來的這麽簡單。”
    紀和側過臉，眼神柔和地看著周瀲光，問道：“那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最高呢？”
    周瀲光抬手揉眉心，“我現在沒法下定論，畢竟我對那位的了解太少，又錯過了第一現場，無法判斷凶殺手法之間的相似性或者出入性。
    至於那個農夫的身份背景……我能想到的，難道夜司其他人就想不到麽？難。”
    安平樂卻突然開口道：“我倒是覺得第二種很有可能。”
    他麵色平靜，看向周瀲光和紀和的目光中充滿了冷靜和理性。
    “這些年，並非沒有模仿作案的家夥，但他們的手段往往拙劣不堪，連‘見神明’這一最經典的殺人橋段都無法展現，隻能靠著外力手段實現，想要識破，對夜司而言輕而易舉。”
    “既然這次夜司下令了，就證明這次凶殺案的殺人手法與原凶手的作案手法相似度幾乎一模一樣，而模仿者還達不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安平樂說完，下意識看向紀和。
    紀和感受到了安平樂的目光，並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微微頷首，他扭頭看向周瀲光。
    周瀲光停下腳步，說了句“我們到了”。眾人才驚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昨日的案發地點。
    攔起來的橫幅，地麵上擺放著巡捕們做下的標記，周瀲光挑開橫幅就走了進去，徑直走到了血腥味最濃的地方。
    白石小徑上，那一處白石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顏色裹著暗褐色的斑駁，每一塊石頭上深褐色的痕跡並不一致，石頭縫隙中，還殘留著肉渣和骨片。
    周瀲光戴上蠶絲手套，小心翼翼地抹了一把石縫中間的痕跡，他將指尖放在眼前，仔細觀看。
    安平樂也緊隨而來，看著周瀲光審視的表情，下意識便同原來跟著他辦案一般，說起了仵作那邊的驗屍結果：
    “受害者年齡在三十七歲左右，手上有厚繭子，能與鋤頭勞作的痕跡對應上……”
    周瀲光一邊聽，一邊點頭。紀和也在旁邊蹲下來，好奇地探過頭，看著周瀲光辦事，目光裏滿是欣賞。
    周瀲光聽到一點消息，突然起了疑問：“你再說一遍，屍體死亡時間到發現時間是多久？”
    安平樂翻動自己的筆記本，再次確認了上麵墨筆勾勒的字跡，“大概是戌時到卯時，中間大概隔了三個時辰，仵作趕來的時候，已經到達了近四個時辰的時間。”
    周瀲光脫掉蠶絲手套，“對了，除了我們負責這次案件，昨天還有別的巡捕使來這裏接手嗎？”
    “肯定有啊，”安平樂下意識接話，而後又反應過來，“你問這個是……”
    周瀲光冷笑一聲：“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