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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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玥瞧著荀謙一個人在前麵走的極快,就快步走了幾步拉住他的袖子,“慢點走,我跟不上了。”

    荀謙也沒吱聲,不過腳下卻放慢了速度。

    巫玥心下頗安,試著跟他說話,“君是第一次來安邑嗎?”

    荀謙道,“是。”

    巫玥聽著他如此說話,就知道他是心裏還不痛快,她也不在意,又說道,“安邑這邊的天比潁川和洛陽都要冷一些,秋冬更明顯,月前還下雪了呢。”

    聽說了。”荀謙聲音有些軟化。

    巫玥問道,“君在洛陽還習慣嗎?聽說洛陽特別繁華。”

    荀謙沉默了一下,說道,“跟潁川差不多,不過夜景很美。”

    巫玥聽他回答了,心裏鬆了口氣,巫玥便生了頑皮的心思,她快步走到荀謙跟前,微微仰著問道,“那洛陽的小娘子美嗎?”

    荀謙瞧著眼前的人,看她額前的幾多發絲垂下鬢間,遮住了臉,想都沒想就抬手拂去,他的指尖滑過她的麵頰,她皮膚上的溫度讓他心頭一顫,荀謙恍然回過神來,微愣,許是她的笑太能蠱惑人心,竟讓他瞬間恍惚,荀謙放下手,假裝鎮定的回答了巫玥的問題,“沒看過。”

    巫玥的臉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滑過的氣息,她隻覺得臉上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她傻笑一聲,試圖化解尷尬,可是又似乎是無濟於事,因為臉上的熱度分毫未散。

    荀謙本覺得自己唐突的,可是見巫玥如此局促他反倒是鎮定了,他開口反問道,“安邑的郎君都俊俏嗎?”

    巫玥不過腦子的說道,“我看了,沒有比君更俊的。”

    荀謙欣慰點頭,“這麽說,我的地位一時是無法撼動的了。長了這麽一張合卿審美的臉是我之幸。”

    巫玥啞然無語,果然會論辯的人口才都不會太差。

    言慎,世妹,原來你們在這。”

    一聲呼喊把兩個人之間曖昧的情緒衝的煙消雲散。

    荀謙瞧了一眼顧羅,問道,“不是去聞喜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這話說的,好像不喜歡他回來一樣。

    顧羅倒是渾不在意,“我就是送個口信,裴公說今日家中少年人都來衛家聚會了,也沒留我多待,我就回來了。”

    巫玥道,“怪不得剛才沒看到世兄,原來是有公務在身。”巫玥笑道,“剛才多少女郎都等著一睹世兄風采而不得,抱憾的很。”

    顧羅哈哈大笑道,“有言慎在,總不會讓小娘子們失望的。”

    三郎已經是她的了,別人看了也是白看。倒是顧羅還沒有定親,應該好好看看這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的,保不準就有看對了眼的呢。不夠話說回來,若是循著前世的軌跡走,顧羅跟這些河東的小娘子肯定是沒瓜葛的,他應該是先跟鄢陵庾家的一個小娘子訂了親,還未成親那小娘子就得病去了,後來他娶了劉家叫阿芝的那個女孩。巫玥前世裏對顧羅不關注,也不知道最開始與他定親的是不是庾琴。

    不過是不是庾琴又有什麽關係,反正跟顧羅定親的那個庾家小娘子會病去。

    三個人找了個亭子坐下,奴仆送上來美酒,三個人說著話喝著酒,倒像是回到了潁川的那段時光。

    巫玥瞅了一眼荀謙,發現他一個人自顧自的淺啜酒水,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就轉頭跟顧羅說道,“世兄最近可曾歸家,也不知妍兒在忙什麽,她都好久沒給我寫信了。”

    顧羅笑了,“怕是正煩著呢,薛家大郎上門提親了。”

    原來如此,巫玥道,“薛家大郎成熟穩重,對妍兒又有心,以後若是真能成了,也能照顧妍兒,妍兒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也是福氣。”

    顧羅點頭,“家裏人也都看好他們兩,隻她自己正別扭呢,以前天天鬧騰著要嫁個謀士,如今卻要跟一個武夫共度一生。”

    巫玥笑道,“以前聽人說,喜歡瘦子的最終都嫁給了胖子,喜歡文秀的都嫁給了粗獷的,緣分這東西說不準的,又有幾個人能最終真的跟自己心中理想的人在一起。”

    荀謙放下酒杯,冷不丁的開口道,“卿呀。”

    顧羅哈哈大笑。

    巫玥臉憋得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被三郎的話給堵的。巫玥哽了半天,才開口說道,“難道君不是嗎?”

    荀謙顯然沒料到巫玥會反問他,他略微的想了下,沒吱聲,又默默的拿起了酒杯,這就算是默認了。

    這樣的場景太傷人,顧羅真是不願意跟這兩個人在一起待著,莫名的有一種被無視的感覺,“你們這樣,是逼著我定親。”

    荀謙坦然回道,“你定親也不一定能如此。”

    顧羅一哽,竟是無言以對。還好巫玥是有良心的,她趕緊跟顧羅說了幾句話轉移了話題。又坐了一會兒,顧羅就走了。

    荀謙說他還沒拜見過衛老夫人。他昨日到的晚,今天又一大早的就去忙事情,就沒來得及。這邊聚會也沒多大意思,巫玥便帶著他去見了祖母。

    衛老夫人正在樹蔭下乘涼,就見巫玥和一少年人同行而來,那少年人很俊秀,身材纖細,像是沒長開,仔細一看卻是長開了,隻是過於單薄,麵容倒是其次,隻一雙眼睛,看人時,知禮卻透著疏離。

    二人走到老夫人跟前,給衛老夫人行了禮,巫玥笑道,“祖母不是要看荀三郎,阿玥給祖母帶來了。”

    衛老夫人早就不動聲色的打量過了,她溫和道,“你們快坐。”衛老夫人詢問了些日常問話,你荀謙也都一一應了。

    聽說小郎去都中謀職了,要在都中多久?”

    三年,三年之後就回潁川。”

    衛老夫人點頭表示明白了,她又說道,“小郎不在家,家中是誰照料?”

    荀謙道,“叔叔和從母。”

    衛老夫人又說,“以後阿玥過去可是要好好孝敬長輩,也不知道他兩位性子如何,阿玥隨性慣了,嫁過去可別惹了長輩不高興。”

    荀謙回道,“各房之間平日裏都是分著過的。”也就是說阿玥過去之後就是主母,不用伺候長輩。

    衛老夫人這才笑了,連忙招呼著奴仆端上來點心和熱漿。

    荀謙卻是暗暗的鬆了口氣,老夫人幾句話問得是漫不經心,可是卻是直指要害,她老人家是一輩子混內宅的,早就成了精。

    又坐了一會兒,大將軍遣人過來叫荀謙,荀謙便先走了。

    剩下祖孫兩個。

    衛老夫人才說,“聽說阿玥要嫁去荀家,我就特地找人去打聽了一番。他家人口單薄卻家大業大。掌家的是他叔叔和從母。他叔叔是好的,有孝名。隻他那從母,鍾家出來的娘子,是個麵善心冷的,她在閨中的時候,名聲就不好,說是當年原本該嫁入荀家的是她姊姊,不知怎麽最後卻變成了她。以後阿玥嫁過去,要小心才是。”

    巫玥聽到這番話還是很震撼的,他沒想過祖母竟然不動聲色的做了這麽多。巫玥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隻親昵的用臉貼在了老夫人的手背上。

    衛老夫人歎息道,“你娘親去的早,內宅之事也沒人教你,你以後嫁了人要多留心。”

    巫玥悶悶的嗯了一聲。

    你訂到荀家也好,他家人口單薄,也還好些相處,人多是非多。你上沒公婆,下沒弟妹子侄,隻需好好的伺候夫君就行。”衛老夫人歎氣道,“女人成了親就成了人,阿玥成親之後切忌嫉,不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夫君身上,放得太多了,他不稀罕。”

    老夫人一口氣說這麽多,大約也是猜到了巫玥近期要走,就當作是臨行的囑咐。

    巫玥應聲道,“祖母說的這些我都記住了。”巫玥知道三郎是恨不得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的人,而她嫁給三郎之後,更不會因為妾侍而心生不忿,三郎他身邊都幹淨著呢,不過祖母的這份心卻是讓她感動的。

    說了會兒話,老夫人也累了,巫玥便起身告辭。

    巫玥出了門,抬頭看著頭頂上炙熱的太陽,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下來了,也不知是因為心情還是因為陽光刺眼。

    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了,衛璣遣了人叫巫玥,巫玥收拾了一下妝容才過去。

    衛璣瞧著巫玥一個人過來的,就問巫玥,荀謙去哪裏了?

    巫玥說,“他有公事要忙。”

    聽父親說如今大將軍十分重視荀郎,荀郎以後大有作為的。”

    我可不希望他大有作為。”巫玥苦笑著搖頭,“他那身子,要是整天為案牘操勞,沒幾年就得垮了,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衛璣倒是詫異了,“荀郎身體不好?”她看荀謙雖然單薄,卻不像是生病的。

    巫玥說,“他平日裏看著跟好人似的,卻有氣喘的毛病。得好好養著。”

    衛璣自然聽過氣喘這個病,是頑疾,治不好的,隻能養著,若是荀郎有這個病,那還真是不適合操勞的。

    不做官也好,落得個清閑自在。我父親做官很好,卻也少了很多陪母親的時候。”

    巫玥點頭,重活一世,她也看的明白,他們都是含著金湯匙落地的,從來不缺吃穿,有這樣的物質條件,已經夠了。她隻希望三郎能好好的活著,功名利祿都是過眼雲煙。

    姊姊,我有個事兒想不太明白。”

    衛璣問,“什麽事?”

    巫玥有些不知道怎麽說,為難了一下道,“你說愛慕一個人,起因是愛慕他的容顏,這樣會讓那個人很難接受嗎?”雖然她愛慕三郎的確不是因為容貌的問題,可是三郎似乎特別在意這個事兒。

    衛璣一聽,就知道巫玥和荀謙肯定是因為那句話鬧了別扭,於是問道,“那若是別人愛慕你是因為愛慕你的容顏,你會不會覺得難過?”

    巫玥略一思忖,誠實的答道,“不會,人與人之間初初接觸,不就是先看外貌,若是連容貌都不喜歡,又怎麽會去想要去了解這個人?”

    衛璣道,“雖本質是如此,但是卻不能說出來,這話一說,便傷人了。”

    巫玥不明白,“那應該怎麽說?”

    衛璣笑道,“說你喜歡他的性格就好。”

    巫玥還是不解,“為什麽說喜歡性格他就高興,說喜歡麵容就不行,相貌和性情都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衛璣一語道破天機,“那是因為相貌是父母給的,而性格是他自己養成的。”衛璣頓了頓又道,“紅顏易老,日漸而愛遲。品質恒久不變,而愛慕也會伴隨終生。畢竟,一個人真正擁有的東西隻有品質。”

    巫玥明白了,原來三郎是想讓她喜歡他真正擁有的東西。同時她也意識到了他沒有安全感,他希望她的愛是長久的,不是一時興起,可是他似乎又不確定。巫玥回想起重生以來她與三郎的點點滴滴,她做了什麽讓三郎有這樣的錯覺。細細一想,她確實也沒做過什麽讓他有安全感的事情,她隻不過是占了先機,真是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