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夏沒作聲，一個人走到病床邊坐下了。
    陳硯川跟著走到了病房裏，隔著兩三步遠的距離看向她，輕聲問道：“有哪兒不舒服嗎？”
    許長夏的手始終捂著自己的小腹處，好半晌，才問陳硯川道：“孩子還在嗎？”
    “在。”陳硯川頓了頓，低聲回道。
    “好。”許長夏捂著還有些隱約作疼的小腹，躺了下去，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輕輕蜷縮了起來。
    孩子還在，江耀卻不在了。
    她看著窗外的路燈，冰涼的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到了耳邊。
    陳硯川看著她的背影，許久，走到一旁沙發前坐下了。
    他知道她難受，他又何嚐不難受。
    雖然早在江耀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江耀隨時都有可能犧牲的心理準備，可是真到了這一天，才知道，最後一個親人離他而去的感覺，到底有多痛徹心扉。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許長夏的背影，兩人誰都沒作聲。
    “你帶耀哥回家了嗎？”半晌，許長夏澀聲開口問道。
    “嗯，已經送他回江家了。”陳硯川啞聲回道。
    江雷霆心髒病發作，在醫院住了好幾天了，家裏一直是何嫂跟管家兩人在料理。
    “什麽時候下葬呢？”許長夏又問道。
    “在家裏停滿三天之後，明天。”陳硯川低聲回道：“天氣熱起來了，在家裏的時間不宜過長。”
    “我的情況，可以送他最後一程嗎？”許長夏頓了頓，繼續問道。
    “天亮之後我問問醫生還有你爸。”
    陳硯川隻覺得，許長夏表現得太平靜了，平靜到，讓他有些害怕。
    他看著許長夏的背影，欲言又止。
    然而，她願意開口說話，總比沉默不言好些。
    陳硯川也不知她到底睡著沒有，他坐在黑暗之中，看著時鍾的指針，一點點地往前走著，直到外麵天色大亮，直到外麵有了人聲。
    他寸步不敢離開。
    如今，許長夏的肚子裏還有江家的最後一絲希望，一點兒差錯，也不能有。
    門外，陸風和秦良生敲了敲門。
    陳硯川滿是血絲的雙眸朝他們看了眼。
    “醒了？”秦良生小聲問他道。
    “淩晨醒過來了。”陳硯川輕聲回道。
    秦良生帶了許芳菲煮好的粥過來了，上前看了看許長夏，見她睜著眼躺在那兒一聲不吭，心莫名緊揪了下。
    “夏夏，給爸看看你好些沒有，行不行？”秦良生猶豫了下，朝她試探地問道。
    許長夏默默點了點頭。
    見她願意，秦良生這才悄悄鬆了口氣，至少，她還是有求生的欲望的，並沒有尋死覓活。
    他上前，給許長夏把了下脈，朝她道：“已經好些了，你待會兒看看，下身還有沒有流血，藥我也熬好了，給你帶過來了。”
    他說著，將溫熱的藥端過來，遞給了許長夏。
    許長夏默不作聲地坐了起來，一飲而盡。
    “陳局，待會兒你先回去休息會兒吧，你也一夜沒睡了。”一旁，陸風朝陳硯川輕聲道。
    陸風是特意來換陳硯川的，明天江耀的葬禮，還需要陳硯川撐著。
    陳硯川看著許長夏，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還是有些擔心許長夏，她越是平靜，他心裏便越是不安。
    “秦大夫，夏夏這情況，明天能參加葬禮嗎？”他沉默了會兒，看向秦良生，低聲開口問道。
    秦良生想了想，回道：“去一會兒是沒問題的。”
    而且，許長夏這樣子，假如不讓她去，恐怕她也不會妥協。
    “行，那明早我來接你們過去。”陳硯川斟酌了下，起身回道。
    兩人說話間，許長夏卻是紅著眼睛，默不作聲地盯著陸風看著。
    陸風注意到許長夏盯著自己，愣了下，朝她小聲問道：“是有哪兒不舒服嗎？還是餓了？”
    許長夏卻隻是看著他，眼睛越來越紅。
    陸風沒事兒，江耀卻走了。
    顧景恒跟俞湘南分開了，現在正在預備著跟傅言訂婚。
    許勁，也跟張鳳兩人在談對象了。
    他們，都在往跟上輩子截然不同的路上走著。
    許長夏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錯了。
    還是說，因為她肚子裏懷了江耀的第二個孩子，所以奪走了江耀的命。
    也許，是她錯了，她不應該這麽著急要孩子。
    她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可這個孩子，是江耀生命的延續。
    一旁秦良生意識到許長夏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道：“夏夏，孩子真的很堅強！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她都已經出血了三次，這孩子還是好端端地在她肚子裏，可以說是奇跡了。
    哪怕為了這個孩子，許長夏都應該堅強起來。
    許長夏怔怔抬頭看向秦良生，許久，朝秦良生笑了下，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秦良生想了想，還是鬆開了她的手。
    三人走出房間的瞬間，陳硯川又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許長夏，半晌，朝一旁的陸風和秦良生輕聲道：“你們多盯著她一些，千萬不要讓她一個人待著。”
    “放心吧。”陸風隨即點頭回道：“我會一直在門口陪著她。”
    就像江耀還在的時候，他是怎麽保護許長夏的，江耀走了，他還是一如既往。
    如今，許長夏就是他的親人，他不會放任許長夏不管的。
    ……
    陳硯川馬不停蹄地趕到江家時，許芳菲和許勁兩人正在江家有條不紊地接待來吊唁的人。
    江雷霆也倒下了，江家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他們自然要強忍著悲痛幫襯著些。
    看到江家並沒有一團亂麻，陳硯川這才鬆了口氣。
    “嫂子，阿勁，你們回去休息會兒吧。”陳硯川見許勁眼下一片青紫，便知道許勁應該是在這兒熬了很久了，隨即走到兩人麵前輕聲道。
    “你和阿勁去後麵休息會兒吧。”許芳菲卻堅持道：“好歹我昨晚還睡了一覺。”
    “我是他的親舅舅，我陪他是理所應當的。”陳硯川朝許芳菲勸道：“阿勁就回家休息吧，店裏麵沒了你們也不行。”
    許芳菲不等他說完，打斷了他的話認真道：“阿耀是你的親外甥，也是我的女婿，是我外孫的親生父親。”
    這兩句話，讓陳硯川一時之間，愣住了。
    許家的人很好，每一個，都很好。
    所以，他們才能教育出許長夏這樣的孩子。
    陳硯川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硯川。”
    陳硯川隨即回頭看向門口，從車上下來的，果然是紀染。
    “我聽說……江耀的爺爺病倒了，所以，想過來給你幫幫忙。”紀染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輕聲問道：“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