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明追得跨欄背心後背全濕了，鬆緊帶崩斷的地方勒得肚皮發紅，他單手提著往下滑的褲子，另一隻手揪住沈傑的帆布包帶："傑子！
    我認真的！
    一百五十斤是不是減到就能跟你買房子？"
    沈傑被拽得停住腳步，路燈在頭頂投下暖黃光暈，把陳景明腦門上的汗珠照得像碎鑽。
    這胖子喘氣聲像破風箱，喉結上下滾動著，圓臉上的肉隨著呼吸顫巍巍的："我...我明天就開始晨跑！
    早餐隻吃雞蛋！
    中午啃黃瓜！"
    "減到一百五再談。"沈傑抽回包帶，指腹蹭過帆布包上凸起的房產證邊角，"但先把你上周借我的三百塊還了。"
    "哎哎哎那能算嗎？"陳景明急得原地跺腳，褲腰又往下滑了兩寸，露出印著卡通熊的紅內褲，"我那是看你貼廣告餓得前胸貼後背，好心請你吃的煎餅果子！
    再說了——"他突然壓低聲音，眼神往四周掃了掃，"伍芷清今天課間堵我，問你是不是故意不接她遞的筆記。"
    沈傑的腳步頓住。
    晚風掀起他洗得發白的校服下擺，遠處便利店的霓虹燈在他瞳孔裏晃了晃。
    前世伍芷清把他送的手作圍巾扔進垃圾桶的畫麵突然浮上來，那時他蹲在垃圾桶旁撿碎毛線，李毅風的笑聲像鋼針紮進耳朵："窮酸樣還學人家追校花？"
    "我不接她筆記。"沈傑垂眸盯著自己磨破的球鞋尖，聲音輕得像一片落在水麵的葉子，"也不接她的情書，不接她的礦泉水，什麽都不接。"
    陳景明的小眼睛瞪得溜圓，胖手指戳了戳沈傑的肩膀："你以前可不是這樣！
    上學期她在操場摔了，你背著她跑了三公裏去校醫室，我追都追不上！"
    沈傑抬頭時，眼底的光比路燈還亮："以前是以前。"他指節叩了叩帆布包，"現在我得把借薑雅琴的錢連本帶利還上，得讓我爸的複查結果出來時有底氣說"治，不管多少錢"，得讓我媽不用再在菜市場跟人爭兩毛的蔥錢。"他突然笑了，"至於伍芷清..."
    "得得得我懂了！"陳景明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褲腰"刷"地滑到大腿根，他手忙腳亂提褲子的樣子逗得路過的初中生笑出聲，"你現在眼裏隻有搞錢和家人！
    對了，薑雅琴明天陪你去醫院？"
    "她幫我約的號。"沈傑摸出手機，薑雅琴的消息還停在屏幕上，字跡是工整的仿宋："周叔說你爸的複查號約到了。"他拇指在屏幕上輕輕按了按，"明天複查完...帶她去濱江公園轉轉。"
    "帶我一個唄！"陳景明眼睛又亮起來，肚皮上的肉跟著顫動，"我保證不說話！"
    "不帶。"沈傑把手機揣回兜裏，"你減到一百五再說。"
    陳景明的哀嚎被手機鈴聲打斷。
    沈傑接起電話時，對麵傳來中介老周的大嗓門："小沈啊！
    張阿姨、王伯、李嬸那三戶都同意六十五萬了！
    明天上午九點，房產局二樓三號窗口！"
    "知道了周叔。"沈傑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發緊，心裏快速盤算：薑雅琴借的八十萬，買亞光小區花了六十萬，剩下二十萬剛好夠這三戶。
    拆遷補償的消息得等過戶後再放，要是被李毅風那夥人知道...
    第二天的陽光剛爬上房產局的玻璃幕牆時，沈傑已經坐在三號窗口前。
    張阿姨把房產證推過來時，手背上的老年斑跟著顫抖："小沈啊，這房我住了二十年，牆角那棵石榴樹還是我嫁過來那年種的..."
    "阿姨，拆遷補償下來我陪您去挑新小區。"沈傑抽出鋼筆，在合同上簽下名字，餘光瞥見陳景明扒在窗口外，嘴裏塞著煎餅果子，腮幫子鼓得像倉鼠。
    三戶過戶手續辦完時，沈傑的襯衫後背已經被汗浸透。
    他坐在台階上翻合同，陳景明一屁股擠過來，煎餅果子的油香混著他身上的汗味："四套房一共花了兩百二十萬？
    薑雅琴那八十萬...你拿什麽還？"
    "拆遷補償是一萬二一平。"沈傑把合同收進文件袋，指節抵著太陽穴，"四套房加起來二百八十平，補償款三百三十六萬。
    還了薑雅琴的錢，剩下的...夠給我爸換進口藥，夠給我媽買金鐲子，夠..."
    "夠請我吃十頓肯德基？"陳景明搓著手指笑，突然壓低聲音，"伍芷清剛才在樓下，看你看了老半天。"
    沈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伍芷清站在自動取款機旁，白色連衣裙被風掀起一角，手裏捏著個淡紫色信封——和前世他在垃圾桶裏撿到的那封，顏色一模一樣。
    她抬頭時和沈傑視線相撞，睫毛顫了顫，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沈傑收回目光，把文件袋抱在懷裏。
    有些東西，就該像這被風卷走的舊合同，再也追不回來。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
    是媽媽魏芷榮的電話，聲音裏帶著藏不住的雀躍："小傑啊！
    剛才薑雅琴來送複查報告，我留她吃飯了！
    這閨女說話多甜啊，還說你房間收拾得可幹淨了，床...床有點香香的？"
    沈傑的耳尖"轟"地燒起來。
    他想起今早出門時，薑雅琴幫他整理床鋪，指尖掃過枕套的畫麵。
    完了，媽媽肯定誤會了！
    "媽！
    我馬上回來！"沈傑抓起文件袋就跑，陳景明在後麵喊什麽他都沒聽清。
    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要彈出新的故事。
    手機在口袋裏又震了震。
    陳景明發來消息："老地方肯德基，我買了全家桶，速來。"
    沈傑攥著手機，望著前方路口的紅綠燈，突然笑了。
    有些誤會，總得當麵說清；有些約定，總得一一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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