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紗簾在牆上映出淡金色的網時，沈傑正對著鏡子係校服第二顆紐扣。
    魏淑芳端著熱牛奶推門進來，杯沿騰起的白霧模糊了她眼下的青黑："準考證放書包夾層了？
    我昨晚翻來覆去檢查了三遍。"
    "媽，"沈傑轉身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杯壁的溫度，"我都檢查過了。"他望著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想起前世查分那天，自己躲在網吧打遊戲，是魏淑芳蹲在傳達室門口等了三個小時，接到602分的短信時手都在抖——可這一世，他在模擬考裏故意壓了分數。
    客廳裏傳來座機的響聲。
    沈正華扶著椅背站起來，術後的腰還直不利索："我去接。"他的拖鞋在瓷磚上拖出沙沙的響，像片被風卷著走的枯葉。
    魏淑芳突然抓住沈傑的手腕，指甲在他皮膚壓出淺白的印："你爸昨晚翻出你小學的三好學生獎狀，說要掛在客廳。"她聲音發顫，"他總說...說你該有更好的。"
    沈傑喉嚨發緊。
    前世父親就是在這年秋天走的，沒等到他大學錄取通知書。
    他反握住母親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繭傳過去："等分數出來，我們去護國寺還願。"
    座機那邊傳來沈正華的咳嗽："小捷，過來。"
    查分係統的忙音"嘟——"了三聲。
    沈傑盯著固定電話的數字按鍵，輸入準考證號時，食指第二關節微微發顫。
    魏淑芳貼在他後背，呼吸掃過後頸；沈正華扶著沙發背，指節攥得泛白。
    "您的高考成績為：語文128，數學135，英語142，文綜210，總分615分。"
    魏淑芳的手"啪"地捂住嘴，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淌。
    沈正華突然彎腰咳嗽，卻在抬頭時露出比任何時候都亮的笑："我兒子...我兒子是好樣的。"
    沈傑望著父親泛紅的眼眶，喉結動了動。
    前世他為了伍芷清報考省內普通二本，這一世他選了濟州大學——那所前世母親提都不敢提的財經類重點，分數線剛好610。
    "我想報濟州大學。"他說，"金融係。"
    魏淑芳的眼淚又落下來，這次是笑的："好，媽這就去買紅布，給護國寺的菩薩裹供桌。"她轉身翻衣櫃，花布圍裙角掃過茶幾上的藥瓶，"你爸昨天還念叨，說濟州大學離市中心近，周末能給你送湯。"
    沈正華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摸出根煙又放下："我下午就去菜市場，割兩斤肋排。"他突然頓住，"小捷，這分...能上更好的吧？"
    沈傑想起前世填誌願那天，伍芷清說"我想去江南"，他便把所有誌願欄都填了江南的學校。
    此刻他望著父親期待又忐忑的眼，突然伸手拍了拍老人肩膀："濟州的金融係全國前十，我打聽過了。"
    魏淑芳舉著紅布從臥室探出頭："走，現在就去還願。"她把紅布往懷裏攏了攏，"菩薩顯靈，得趁早謝。"
    沈傑跟著父母下樓時，晨光照在紅布上，像團跳動的火。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誌願表，上麵"濟州大學"四個字被他描了三遍——這是他為重生後第一步棋做的局，隻是對著父母時，總得多笑幾分。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沈傑落後半步點開屏幕，是薑雅琴的消息："恭喜615分，我猜你會報濟州大學。"後麵跟著個笑臉，尾綴是她常有的嚴謹："我考了669，全省文科37名。"
    他的腳步猛地頓住。
    "怎麽了？"魏淑芳回頭，紅布在風裏飄起來，"腿酸？
    你爸說..."
    "沒事。"沈傑把手機塞進褲兜，"媽你走前麵。"
    他盯著地磚縫裏的青苔，心跳快得不正常。
    三天前他隻和陳景明提過報考意向，薑雅琴怎麽會知道？
    難道...他摸出手機又看了眼消息時間——752，正好是他查分後十分鍾。
    "小捷！"沈正華在巷口招手，"你媽說要買供果，非選帶把兒的蘋果，說"有把子"吉利。"
    沈傑應了聲，目光卻落在手機屏幕上薑雅琴的頭像上。
    那是她課本上的簡筆畫，一支鋼筆斜插在書本上，旁邊寫著"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和她筆記裏的字跡一模一樣。
    還願回來時，拆遷辦的電話追著打到沈傑手機上。
    "沈先生，關於您家老城區的宅子，我們按最新政策..."
    沈傑站在樓道裏，聽著電話那頭的補償方案，前世記憶突然湧上來：這處老宅會在三個月後因開發商資金鏈斷裂爛尾，拖了五年才解決。
    但這一世，他記得拆遷辦新調來的主任姓王，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清舊賬。
    "現金補償，"他打斷對方，"按評估價上浮15。"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傳來紙張翻動聲："您怎麽知道上浮比例？"
    "猜的。"沈傑望著樓梯間貼的"高考加油"標語，"什麽時候簽協議？"
    簽完協議回家時，魏淑芳正把供果往玻璃罐裏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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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傑換鞋時瞥見茶幾上的手機在閃，是個陌生qq號申請添加好友，備注是"伍芷清"。
    他盯著備注看了三秒，點擊通過。
    對話框彈出的瞬間，前世那些蹲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她、省吃儉用給她買禮物的畫麵突然湧上來，卻像隔了層毛玻璃，模糊得隻剩一片灰。
    "傑哥！"
    陳景明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沈傑探出頭，看見穿花襯衫的男生正踢著路上的石子，手裏晃著兩罐可樂："走啊，火燒店新開的烤腰子，我請！"
    火燒店的鐵皮棚下，陳景明把烤串往沈傑碗裏堆："我跟你說，我二叔說今年拆遷款..."他突然頓住，"哎你怎麽魂不守舍的？"
    "你是不是把我報濟州的事說出去了？"沈傑直接問。
    陳景明的烤串"啪"地掉在桌上："天地良心！
    我連我媽都沒說！"他抓了抓雞窩頭，"不過...上周末阿姨在菜市場和張嬸聊天，說"我家小捷要報濟州"，張嬸家閨女不是和薑雅琴一個補習班嗎？"
    沈傑夾烤串的手停在半空。
    他想起上周路過菜市場，確實看見魏淑芳和張嬸站在土豆攤前，手裏還提著薑雅琴托他帶給母親的中藥——那姑娘說"魏阿姨總咳嗽，這方子是我奶奶開的"。
    "哎你說薑雅琴考669，怎麽會關注你報哪？"陳景明突然湊近，眼睛發亮，"她不會..."
    "叮——"
    沈傑的手機在桌麵震動，是薑雅琴的qq消息："聽說火燒店的烤茄子不錯，方便嗎？"
    陳景明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他"騰"地站起來，把外套往肩上一甩："我突然想起來...我二叔讓我去取東西！"他倒退著往棚外走，撞翻了塑料凳也不扶，"你們聊！
    聊！"
    沈傑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低頭回消息："位置發你，我等你。"
    晚風掀起鐵皮棚的邊角，吹得桌上的餐巾紙嘩嘩響。
    他望著路口的紅綠燈，看見穿白裙子的身影正往這邊走，發梢在風裏揚起來，像朵會移動的雲。
    烤爐的香氣混著晚風飄過來，沈傑突然覺得，今晚的火燒店，好像比任何時候都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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