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對麵運動服裝店的玻璃上蒙著層霧氣，暖黃的燈隻剩一盞還亮著，像顆快燃盡的星子。
    薑雅琴踮腳往裏望，鼻尖在玻璃上壓出個小圓弧：“昨天還開到十點半呢，今天怎麽……”
    “可能老板家裏有事。”沈傑把打包袋往她手裏塞了塞，夜風卷著她發間的茉莉香鑽進他衣領，“明天你跟慧語她們一起挑？女生眼光總比我準。”
    薑雅琴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背：“可你說要陪我選的。”
    沈傑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上周在圖書館，薑雅琴幫他謄抄醫院繳費單時，袖口蹭到墨水，那截被染藍的手腕在紙頁間晃了一整天——她總把舊運動服洗得發白，肩線都磨起了毛邊。
    “我對運動服的了解，還沒陳景明對遊戲攻略熟。”他摸出錢包抽出張五十塊，塞進她外套口袋，“你挑件加絨的，這天氣說冷就冷。”
    薑雅琴要推，他已經攥住她手腕：“上回你借我五千塊救我爸，我總得還點什麽。”他聲音輕得像落在毛衣上的雪，“別讓我欠著，不然……不然我睡不著。”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蜷了蜷，最終捏住那張紙幣角：“那……算我預支的。”
    兩人沿著梧桐路往學校走時，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
    薑雅琴忽然拽他袖子：“去小樹林坐坐？”
    沈傑腳步頓住。
    三天前也是這樣的夜，他們在林子裏被幾個逃課的大一新生撞見，男生吹著口哨喊“再親一下”，薑雅琴的耳尖紅得能滴血，他慌得差點撞樹上。
    “宿舍快鎖門了。”他扯了扯她圍巾，把風往自己這邊引，“你舍友該等急了。”
    薑雅琴沒說話，卻悄悄往他身邊湊了半步。
    路過二食堂時，窗子裏飄出鹵蛋的香味。
    沈傑突然停住：“等我兩分鍾。”
    超市老板娘楊瑞超正趴在櫃台上打毛衣，見他進來眼皮都沒抬：“要啥？”
    “牙缸。”沈傑彎腰看貨架，指了指最下層藍白條紋的，“這個。”
    “十塊。”楊瑞超把毛線團往旁邊推推，“最後一個。”
    “叔，這邊沿都磕了。”沈傑指著缸口一道細痕，“便宜兩塊？”
    “新貨剛拆封！”楊瑞超拍了下櫃台，毛線針“啪”地掉在地上，“愛買不買，後麵還有人呢。”
    薑雅琴探頭進來，手裏晃著包海苔：“我要這個，還有青檸味軟糖。”她歪頭看沈傑，“他是不是又跟你講價了？”
    楊瑞超的臉瞬間從豬肝紅變成暗紅，彎腰撿毛線針時嘟囔：“現在小年輕談戀愛都這麽摳……”
    沈傑耳朵發燙，快速掃碼付錢，把牙缸塞進塑料袋時，薑雅琴已經抱著零食笑成月牙：“剛才大叔的表情，像被搶了魚的貓。”
    “再笑。”他戳了戳她額頭，“信不信我把龍蝦全喂陳景明？”
    “喂唄。”她踮腳把軟糖塞他嘴裏，“反正我有這個。”
    到女生宿舍樓下時，路燈在香樟樹上投下碎金。
    薑雅琴捏著塑料袋角，指甲蓋泛著淡粉：“慧語她們今天去看電影了，說要聽我講……”她突然頓住，仰頭看他，“你之前說，要跟我舍友處好關係？”
    “嗯。”沈傑摸了摸後頸，“她們要是覺得我人還行……”
    “那……”薑雅琴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能牽牽手嗎？就……就送我到門口。”
    他的心跳聲突然大得能蓋過風聲。
    上一世他追伍芷清三個月，連她的書都沒碰過；這一世薑雅琴借他錢時手都沒抖，現在卻紅著耳尖等他回答。
    “就到門口。”他說，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她的手很小，掌心有點涼，卻軟得像團雲。
    他們走過台階，路過晾衣繩，直到宿舍門在五步外。
    薑雅琴突然鬆了手，把塑料袋往他懷裏塞：“龍蝦熱了再吃，涼了腥。”
    “知道。”他望著她跑上台階的背影，發梢掃過門框上的“靜”字牌。
    “雅琴！”三樓窗戶探出個腦袋，是林慧語，“快上來，我們買了西瓜！”
    薑雅琴回頭時，他正好轉身。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想追上去的小狗。
    宿舍裏的熱鬧隔著門湧出來。
    林慧語舉著西瓜叉撲過來：“怎麽樣怎麽樣？沈傑是不是特會哄人？”
    “黃婷萱翻著手機，屏幕亮光照得她眼睛發亮：“我剛查了，他上學期在論壇幫人代抄病曆，一篇才收五塊——”
    “孫雪瑤從床上探出頭：“還有那個李毅風，上次在奶茶店說他‘窮酸’，他直接把奶茶潑人鞋上！”
    薑雅琴坐在椅子上，手裏的軟糖袋被捏得沙沙響。
    她想起大排檔裏他紅透的耳尖，想起他塞錢時說“別讓我欠著”，想起剛才牽手時他微微發顫的指尖——可他們誰都沒說過“喜歡”。
    “雅琴？”林慧語戳她肩膀，“你發什麽呆呢？”
    “沒……”她低頭剝開一顆軟糖，甜味在舌尖漫開，“就是……有點分不清，我們現在算什麽。”
    沈傑提著打包袋往男生宿舍走時，路過操場。
    路燈下幾個男生圍著個手機打轉，趙俊帥的大嗓門炸開來：“看見沒？最新款iphone！我爸從香港帶的！”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諾基亞，突然笑了。
    夜風掀起他外套下擺，裏麵還揣著那隻藍白條紋牙缸，缸底沾著點沒擦淨的膠水——剛才付完錢才發現，所謂“磕痕”是楊瑞超貼標簽時撕壞的。
    宿舍樓上的燈次第亮起，他望著六樓那扇亮著光的窗戶，把打包袋往懷裏攏了攏。
    陳景明的饞蟲今晚要解饞了，而他……他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時，薑雅琴下午發的消息還在：“明天早上食堂見？”
    他按下回複鍵，嘴角翹得自己都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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