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的後頸被秋夜的風一吹，原本因人群喧鬧而發燙的皮膚瞬間涼了下來。
    他望著薑雅琴一步步走近，月白色風衣下擺被風掀起又落下，像片落在桂花樹上的雲。
    保溫袋的提繩在她指尖繞了兩圈，露出半截青瓷色的杯身——那是他上周提過的，說醫院食堂的粥太稀，不如家裏砂鍋熬的香。
    “沈同學。”薑雅琴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發梢的桂花瓣被風卷起來，落進她領口。
    她忽然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耳垂，“耳朵紅成這樣，被蚊子咬了？”
    沈傑這才驚覺自己剛才走得太急，心跳聲幾乎要蓋過周圍的喧囂。
    他後退半步，卻被她抓住手腕拽進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裏。
    便利店廣告牌的紅光映在她臉上，眼尾那顆小痣像滴沒暈開的墨：“我在ktv後門等了你二十分鍾。”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林佳悅發了定位在班級群。”薑雅琴晃了晃手機，屏幕亮著未讀九十九條的聊天框，最上麵是張模糊的照片——他彎腰撿粉晶珠子的側影。
    她另一隻手從保溫袋裏掏出個玻璃飯盒，掀開時白氣騰起，“南瓜小米粥，溫過三次了。”
    沈傑喉結動了動。
    前世父親手術前三天，他蹲在醫院樓梯間啃冷掉的包子，當時就想，如果有碗熱粥該多好。
    他接過飯盒，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溫度，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低頭：“你...今天怎麽沒戴眼鏡？”
    “隱形眼鏡。”薑雅琴歪頭笑，眼尾微挑，“好看嗎？”
    沈傑被問得一怔，耳尖更紅了。
    他低頭舀了口粥，甜香在舌尖漫開，突然瞥見她左臉靠近下巴的位置有顆泛紅的痘痘：“你又熬夜了？上周說的別用手擠，留疤怎麽辦？”
    “那要沈醫生親自監督才行。”薑雅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指尖按在自己臉頰上，“現在摸，還沒腫起來。”
    沈傑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回，卻被她攥得更緊。
    遠處傳來趙俊帥的起哄聲：“沈傑！你倆躲角落說什麽悄悄話呢——”他猛地抽回手，後退兩步撞在便利店的玻璃門上，飯盒蓋“當啷”掉在地上。
    薑雅琴彎腰撿起蓋子，動作從容得像是早料到他會慌。
    她把保溫袋重新係好，遞給他時指尖擦過他虎口：“送我回宿舍？”
    路燈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經過花壇時，薑雅琴突然踩住一片銀杏葉，脆響驚得他轉頭。
    她眨眨眼：“聽說今天有兩個校花為你打架？”
    “謠言。”沈傑加快腳步，“伍芷清是我前世...咳，之前追過的人，林佳悅是她室友。”
    “哦？”薑雅琴拖長音調，“那我算什麽？”
    “恩人。”沈傑說得認真，“要不是你借我那五萬塊，我爸的手術......”
    “停。”薑雅琴突然伸手捂住他嘴，“再說這個，我明天就去把你在圖書館占的位置貼封條。”
    沈傑含混地“唔”了兩聲，她這才鬆手。
    月光落在她發頂，把碎發染成銀白：“沈傑，我幫你不是為了當恩人。”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是因為你值得。”
    到女生宿舍樓下時，宿管阿姨正舉著強光手電巡樓。
    薑雅琴接過保溫袋，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明天早上七點，圖書館三樓靠窗位，別遲到。”
    “知道了。”沈傑應著，看她跑上台階時被風掀起的衣擺，突然想起前世這時候，他還在給伍芷清送早餐。
    夜風卷著桂香鑽進領口，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粉晶珠子，嘴角不自覺翹起來。
    男生宿舍六樓的聲控燈在他踏上去的瞬間“啪”地亮起。
    307宿舍門敞著，趙俊帥叉著腿坐在門框上，手機屏幕亮著——正是剛才班級群裏那張他和薑雅琴並肩的照片。
    張宇軒舉著掃帚當話筒，徐啟豪浩然蹲在地上擺了排啤酒罐當觀眾席。
    “沈老師開課！”趙俊帥吹了聲口哨，“先說說怎麽讓係花和校花同時為你發瘋？”
    “再說說和薑學霸的牽手照！”張宇軒用掃帚尖戳他腰，“剛才林佳悅在群裏說，薑雅琴是金融係績點第一，她爸是市醫院院長——”
    “打住。”沈傑把書包甩到床上，“我和薑雅琴是兄弟。”
    “兄弟會牽手腕？”徐啟豪浩然從床底摸出包瓜子，“我和陳景明稱兄道弟二十年，他連我襪子都沒碰過。”
    趙俊帥突然湊近，盯著他發紅的耳尖：“你耳朵出賣你了！快說，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沈傑抄起枕頭砸過去：“真沒訣竅。你們沒發現嗎？伍芷清鬧是因為習慣了被捧著，林佳悅鬧是因為看不過她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兒——”他掃過趙俊帥發紅的臉，“就像某人給林佳悅送了三個月早餐，人家連謝謝都沒說過？”
    “我、我那是...順路！”趙俊帥耳尖瞬間紅到脖子根，抓起枕頭要反擊，被張宇軒攔住。
    “那薑雅琴呢？”張宇軒坐回椅子，“她可不像會湊這種熱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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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傑想起保溫袋裏的粥，想起她按他手摸痘痘時的溫度，突然笑了：“她啊...大概是看我順眼。”
    “切——”三人同時起哄。
    沈傑爬上上鋪，摸出藏在枕頭下的筆記本，翻到記滿股票代碼的那頁。
    趙俊帥還在下麵嚷嚷：“沈傑你不夠意思，至少說句金句啊！”
    他合上筆記本，探出頭：“智者不入愛河，王八不吃秤砣。何以解憂？”
    “唯有洗腳按摩？”三人異口同聲。
    沈傑點點頭：“那你們說，愛情是什麽？婚姻又是什麽？”
    宿舍突然安靜下來。
    趙俊帥捏著瓜子的手停在半空，張宇軒轉著掃帚的動作僵住，徐啟豪浩然咬碎的瓜子殼“簌簌”掉在地上。
    窗外的月光爬過晾衣繩，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薑雅琴推開門時，302宿舍的台燈正亮得刺眼。
    林慧語舉著卷發棒從鏡子前轉過身，黃婷萱從被窩裏鑽出來舉著手機，孫雪瑤啃著蘋果靠在床頭——三人的目光像三盞探照燈，齊刷刷打在她身上。
    “雅琴！”黃婷萱撲過來拽她袖子，“班級群都炸了，你和沈傑在便利店門口牽手是不是真的？”
    “鬆手。”孫雪瑤扔來個蘋果，精準砸中黃婷萱手背，“人家小情侶的事你問這麽細幹嗎？”
    “誰說是小情侶了？”薑雅琴把風衣掛在椅背上，露出裏麵米白色高領毛衣。
    她彎腰換拖鞋時，林慧語湊過來：“我剛在樓下看見他送你，眼睛都沒眨過。”
    “沈傑很好。”薑雅琴倒了杯水，“上周我電腦壞了，他幫我修到淩晨；我奶奶住院，他把醫院附近的賓館信息整理得比導員還清楚；昨天我隨口說想吃南瓜粥......”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她接起電話，對麵傳來個帶著方言口音的女聲：“是雅琴吧？我是沈傑媽媽。小傑總說你幫了他好多，阿姨煮了螃蟹，明天給你送點過去？”
    林慧語的卷發棒“啪”地掉在桌上，黃婷萱的手機“哢”地拍下這幕，孫雪瑤的蘋果核“咚”地掉進垃圾桶。
    薑雅琴捏著手機走到窗邊，月光漫過她發梢：“阿姨不用麻煩，我......”
    “哎呀不麻煩！”魏芷榮的聲音隔著電流傳過來，“小傑這孩子，以前總為那什麽校花魂不守舍，現在可算懂事兒了。你等等啊，我讓他接電話——”
    “媽！”沈傑的聲音突然從背景音裏炸出來，“你怎麽翻我通訊錄！”
    薑雅琴沒忍住笑出聲。
    她掛斷電話時，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哇”聲。
    林慧語舉著卷發棒湊過來：“沈傑媽媽怎麽有你號碼？”
    “大概......”薑雅琴望著窗外男生宿舍亮著的燈，“他提過我。”
    淩晨五點四十分，沈傑的手機鬧鈴準時響起。
    他迷迷糊糊要按掉，突然發現下鋪的趙俊帥正坐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睫毛上還沾著昨晚沒幹透的瓜子殼。
    “老趙？”沈傑揉著眼睛，“你怎麽起這麽早？”
    趙俊帥轉頭，眼裏閃著光：“我想通了！愛情是......”
    “叮——”
    走廊裏傳來宿管阿姨敲盆的聲音，把他的話截成了碎片。
    沈傑摸過手機，屏幕上是薑雅琴淩晨三點發來的消息：明天圖書館三樓，我要坐你右邊。
    他笑著回了個“好”，翻身下床時，聽見趙俊帥還在嘀咕：“愛情是......互相看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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