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斯萊斯停在靜園宿舍樓下時，林慧蘭的指尖還搭在車門把手上。
    銀杏葉簌簌落進她藏青色大衣的毛領裏，她卻像沒察覺似的，望著薑雅琴往宿舍走的背影又喊了聲："小琴！"
    薑雅琴轉身，發頂的銀杏葉被風卷走，露出耳後那顆和她同款的珍珠耳釘。"姑姑還有事？"
    "剛才校門口那男生。"林慧蘭抬下巴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轎車，沈傑正伏在方向盤上回消息，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眉骨輪廓更清晰，"海明遠說他追著車跑了半條路。"
    副駕的海明遠立刻直起腰："是沈同學，和薑小姐同係的，上回在醫院見過一麵。"他握方向盤的手背浮起青筋——老大交代過，薑家這朵養在溫室裏的金枝玉葉，任何異性接觸都要報備。
    可林慧蘭是薑家最疼雅琴的長輩，他又不敢瞞。
    林慧蘭的目光在沈傑的車標上頓了頓——不是什麽豪車，倒洗得鋥亮，前保險杠還貼著修補過的痕跡。
    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雅琴十八歲時她送的，水頭正好和眼前這小子眼裏的光相似："他家裏..."
    "普通工薪家庭。"海明遠聲音放得極輕，"但聽說最近在創業，和幾個同學盤了間奶茶店。"
    林慧蘭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車窗："走罷，別嚇著孩子。"她轉頭時，珍珠發夾在暮色裏晃了晃，"雅琴這孩子，從小到大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能讓她主動回頭看的人..."尾音消散在搖起的車窗裏。
    海明遠透過後視鏡看她摸出手機，又在輸入框刪刪改改，最後把手機扣在腿上。
    他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問——老大在瑞士談礦場，林慧蘭作為家族最懂珠寶的人被緊急叫去掌眼，這才把雅琴托付給國內的姑姑。
    可現在...
    "暫時別告訴老大。"林慧蘭突然開口，語氣像在說今天的銀杏葉真好看，"小琴難得有個能說上話的朋友。"
    海明遠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掐出白印，最終隻應了聲"是"。
    勞斯萊斯碾過滿地銀杏葉時，後視鏡裏薑雅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宿舍門廊下，而那輛黑色轎車還停在原地，像塊固執的礁石。
    薑雅琴跑上三樓時，耳尖還泛著剛才的溫度。
    她推開宿舍門，室友小蘇正啃著蘋果看劇，抬頭吹了聲口哨："喲，這是要去約會？"
    她低頭看自己——身上還穿著早上的米色大衣，確實太正式了。
    翻出衣櫃裏那件奶白色高領毛衣，又對著鏡子把馬尾鬆了鬆，發梢掃過鎖骨時，手機在床頭震動。
    是沈傑的消息："樓下等你，不急。"
    她對著鏡子抿了抿唇，把珍珠耳釘換成銀色小圓環——姑姑說過，珍珠太貴重，日常戴容易丟。
    臨出門又抓了把桂花糖塞進口袋，那是沈傑上次說愛喝的桂花香奶茶裏的小料。
    沈傑靠在車邊抽煙，見她出來立刻掐了煙。
    風掀起他的外套下擺，露出裏麵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和上回在醫院照顧父親時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冷不冷？"他拉開車門，指尖掃過她手背，"我開了暖氣。"
    薑雅琴坐進副駕，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檸檬香——是他車裏的香薰，和上次送她的檸檬味潤喉糖一個味道。
    沈傑俯身為她係安全帶時，毛衣下擺蹭過她膝蓋，她下意識縮了縮腿，後腰卻撞在他手臂上。
    "對不起！"兩人同時開口。
    沈傑的耳尖瞬間紅到脖子根，安全帶扣"哢嗒"一聲扣上，他的手指還停在她腰側："我...我怕你坐太靠前。"
    薑雅琴望著他泛紅的耳垂，突然笑出了聲。
    她摸出顆桂花糖塞進他掌心："上次你說奶茶裏的糖不夠甜。"
    車載音響放著輕緩的爵士樂，沈傑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出不成調的節拍。
    路過學校西門的奶茶店時，他指了指亮著暖光的招牌："過兩天就開業了，到時候請你喝限定款。"
    "好。"薑雅琴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路燈在玻璃上拉出金色的光帶，"我要加雙倍桂花糖。"
    "行。"沈傑忽然伸手，她以為他要摸自己頭發，卻見他把她往座椅裏按了按——有輛改裝車鳴著喇叭擦身而過，聲浪震得車窗嗡嗡響。
    "萬隆商貿城到了。"沈傑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時，薑雅琴的肚子適時叫了一聲。
    她捂住嘴，耳尖又開始發燙："我...我早上隻喝了粥。"
    "正好。"沈傑解安全帶的動作頓了頓，"我知道家紅燒肉做得特別好的店，老板是我媽同事的表姐，小時候我爸住院，她總給我們送飯菜。"
    他推開車門，風卷著汽車尾氣灌進來。
    薑雅琴望著他繞到車頭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後方有輛銀色suv在倒車，後視鏡裏的司機歪著腦袋，副駕飄出股濃烈的酒氣——是剛才在路口差點闖紅燈的那輛。
    "沈傑！"她剛要喊，卻見他彎腰從後車座拿礦泉水，那輛suv的倒車燈突然大亮，金屬撞擊聲混著刹車片的尖叫，在地下停車場的天花板上撞出刺耳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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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色suv的倒車燈紅得刺眼，輪胎摩擦地麵的焦糊味混著酒氣撲麵而來。
    薑雅琴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那輛車的後保險杠正以失控的速度朝沈傑的腰腹撞去，而他還半彎著腰，後車座的礦泉水瓶滾落在地。
    “沈傑！”她尖叫著撲過去，左手攥住他的牛仔外套下擺，右肩狠狠頂在他肩胛骨上。
    沈傑被這股力道撞得踉蹌著往旁邊栽倒，後頸的汗毛卻在擦過suv保險杠的瞬間豎了起來——金屬刮擦聲擦著他耳尖炸開，他甚至能聞到車漆被蹭掉時的焦味。
    “嘶——”薑雅琴的膝蓋重重磕在停車場的水泥地上，牛仔褲膝蓋處裂開道口子，血絲正透過淺灰色的秋褲滲出來。
    她扶著沈傑的胳膊想站起來，卻疼得倒抽冷氣，額角的碎發全被冷汗黏在臉上。
    “雅琴！雅琴！”沈傑的聲音在發抖，他半跪著托起她的腿，指尖剛碰到擦傷的皮膚，薑雅琴就疼得顫了顫。
    他這才發現她的右小腿蹭掉好大一塊皮，血珠正順著腳踝往下淌，在地上洇出個暗紅的小月牙。
    “沒事的……”薑雅琴咬著唇想笑，可眼眶已經紅了，“就是有點疼……”
    “沒事？”沈傑的喉結劇烈滾動，他猛地抬頭看向那輛suv。
    駕駛座的車門被撞開，一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踉蹌著栽出來，領帶歪在鎖骨處，嘴裏飄出刺鼻的酒氣：“小……小姑娘走路不長眼？我車都打轉向燈了……”
    “打轉向燈？”沈傑猛地站起來，指節捏得發白。
    他剛才明明看見那輛車的轉向燈根本沒亮，倒車速度快得像失控的玩具車。
    他上前兩步，逼近男人的臉——對方的瞳孔渙散，眼白上爬滿血絲，連站都站不穩，扶著車門直晃。
    “酒駕？”沈傑的聲音冷得像冰碴，“你知道剛才差點撞的是人命？”
    “關……關你屁事！”男人突然拍車門，金屬聲在地下停車場裏炸響，“老子賠你錢！修車錢！人傷了？我賠！”他摸出錢包，抽出一遝紅票子往地上扔，“五千夠不夠？一萬！一萬塊買你閉嘴！”
    “閉嘴？”沈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彎腰撿起薑雅琴落在地上的桂花糖，糖紙被踩出折痕，甜膩的桂花香混著血腥味鑽進鼻腔。
    前世他被伍芷清的追求者開車嚇唬時，也是這種酒氣熏天的混賬，最後賠了錢就了事，可那時他隻想著別得罪人。
    現在——
    他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按得發顫：“我打122，也打110。酒駕撞人，你以為賠錢就能了事？”
    “你敢！”男人撲過來要搶手機，卻被沈傑側身避開，踉蹌著栽進旁邊的花壇。
    沈傑這才注意到他後保險杠上還沾著薑雅琴牛仔褲的纖維，深吸一口氣穩住發抖的手：“雅琴，你手機在我口袋裏，幫我翻出行車記錄儀的app。”
    薑雅琴疼得直吸氣，卻還是聽話地摸出他手機。
    屏幕亮起來時，正好錄到suv從進入停車場就蛇形走位的畫麵，還有剛才倒車時根本沒打轉向燈的鐵證。
    “警察馬上到。”沈傑蹲下來，把薑雅琴的腿輕輕擱在自己腿上，從車裏翻出紙巾按住傷口，“別怕，我在這兒。”他的拇指蹭過她發顫的膝蓋，聲音突然啞了，“剛才要是你……”
    “我沒事。”薑雅琴伸手碰了碰他發紅的眼眶，“真的，就是皮外傷……”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男人已經癱在地上吐了。
    兩個交警和一個民警走進停車場，沈傑把行車記錄儀的視頻調出來，又指了指男人身上的酒氣：“他倒車沒打燈，速度至少四十碼，絕對酒駕。”
    “先做酒精測試。”交警掏出血液檢測儀，男人還在嘟囔“我認識你們隊長”，數值卻顯示217g100——遠超醉駕標準。
    “現在知道怕了？”沈傑蹲在薑雅琴身邊，看著男人被銬上警車時終於白了的臉，“要是雅琴今天有個三長兩短，你坐穿牢底都不夠賠。”
    處理完筆錄已經八點半，民警拍了拍沈傑的肩：“小夥子做得對，這種情況就得硬氣。”他又看向薑雅琴，“姑娘傷得不重，趕緊去診所處理下，別感染了。”
    沈傑把薑雅琴抱進副駕時，她的膝蓋已經腫得像發麵饅頭。
    診所的白熾燈下，護士用碘伏消毒時，薑雅琴疼得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
    “疼就喊出來。”沈傑看著她發白的嘴唇，喉結動了動，“剛才罵那孫子的時候，我聲音是不是特難聽？”
    “嗯。”薑雅琴突然笑了，眼淚卻跟著掉下來，“像我爸訓我的時候……”
    “你還笑？”沈傑急了，“要是剛才沒推開我，你現在可能……”他說不下去，抓起她另一隻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聽，我心跳到現在都沒停。”
    薑雅琴的指尖隔著毛衣摸到他劇烈的心跳，突然抽回手戳他肩膀：“你剛才吼警察的時候，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我那是怕你有事！”沈傑的耳朵又紅了，“醫生說不能碰水，這兩天別洗澡……”
    “知道啦。”薑雅琴抽了抽鼻子，“你再凶我，我要哭了。”
    “我沒凶……”沈傑慌了，手忙腳亂抽紙巾給她擦眼淚，“是我不好，我不該……”
    “騙你的。”薑雅琴破涕為笑，把沾著碘伏的手按在他臉上，“這樣才像沈傑嘛。”
    從診所出來時，晚風卷著烤肉香鑽進鼻腔。
    薑雅琴望著街對麵亮著暖黃燈光的烤肉店，肚子又“咕嚕”叫了一聲。
    沈傑蹲下來，背對著她彎了彎腰：“上來，我背你。”
    “可……”
    “別可了。”他回頭，眼睛在路燈下亮得像星子，“剛才你救我，現在換我背你。”
    薑雅琴趴在他背上，能聽見他加快的心跳聲。
    路過烤肉店時，老板探出頭喊：“小沈！帶女朋友來吃啊？我給你們留盤肥牛！”沈傑剛要應，卻感覺肩頭一熱——薑雅琴把臉埋在他後頸，輕聲說：“好香……”
    他笑了，腳步卻放得更輕。
    轉角處的廣告牌映著兩人的影子，一個背著另一個，影子疊在一起，像株在風裏搖晃的小樹苗，卻又挺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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