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裹著二號樓的外牆，像被水洗過的藍布。
    薑雅琴縮著脖子站在冬青叢邊，羽絨服帽子上的毛球被風掀得亂顫。
    腳邊堆著三個印著“小紅人配送”的紙箱，最上麵那個正往下滲水珠——她特意讓配送員把冰鮮的草莓放在最上層，怕壓壞了。
    “薑學霸！”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慧語裹著珊瑚絨睡衣衝出來，手裏的保溫杯直冒熱氣，“零下五度的天，你蹲這兒當望夫石呢？”她蹲下來戳了戳紙箱，“這都第三車了吧？昨天你買了八床磨毛四件套，前天是二十包抽紙——你這是要把超市搬宿舍？”
    薑雅琴低頭理了理圍巾穗子，耳尖在冷風中泛著粉：“配送員說今天訂單爆了，我早點接著，他們能少跑一趟。”她指尖輕輕碰了碰冰鮮箱的封條，“而且……沈傑說網站要統計用戶需求，我多買點，他能更清楚大家需要什麽。”
    林慧語突然湊近，盯著她發紅的耳尖笑：“我看你是心疼沈老板的配送員吧？上回你給送藥的小哥塞熱牛奶，被我撞見時臉都紅到脖子根——”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薑雅琴像被燙到似的跳起來。
    屏幕上“沈傑”兩個字亮得刺眼，她按下接聽鍵時，手指還在抖：“喂？”
    “薑同學。”沈傑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點低笑，“我剛看了後台——男士平角內褲五件，情趣睡衣兩套，草莓味潤唇膏三支。”他故意拖長尾音，“需要我幫你回憶下，這些是給誰買的？”
    薑雅琴的手指“啪”地掐住紙箱邊緣，冰水珠順著指縫滲進手套：“我……我幫室友代買的！”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林慧語正扒著她肩膀偷聽，此刻正捂著嘴憋笑，睫毛都在顫。
    “哦？”沈傑的聲音裏笑意更濃，“哪個室友需要加大碼的內褲？”
    “沈、沈傑！”薑雅琴跺了下腳，雪地靴在地上踩出個小坑，“你再胡說我真把《微觀經濟學》筆記賣廢品了！”
    “別別別。”沈傑連忙服軟，語氣裏卻帶著藏不住的甜，“我在二號樓側門，五分鍾到。”他頓了頓，“給你帶了熱可可，還有……禮物。”
    薑雅琴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抬頭望向側門方向，晨霧裏隱約能看見道頎長的身影，外套被風吹得鼓起，像隻急於撲過來的大鳥。
    “雅琴~”林慧語突然扯她袖子，眼睛亮晶晶的，“沈老板來接你，咱們去吃火鍋唄？我昨天看見校門口新開了家重慶老灶，毛肚巴掌大——”
    “慧語！”薑雅琴急得去捂她的嘴，卻被靈活地躲開。
    聽筒裏傳來沈傑低低的笑：“正好，我叫了陳景明他們，人多熱鬧。”
    林慧語立刻舉起手機晃了晃：“我現在就訂位！要最大的包間，我要吃現切黃牛肉——”
    薑雅琴望著她蹦蹦跳跳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
    再抬頭時，沈傑已經站在麵前，手裏提著兩杯熱可可，霧氣從杯口湧出來，模糊了他的眉眼。
    “冷嗎？”他把熱可可塞進她手裏，指尖碰了碰她凍紅的鼻尖，“手怎麽這麽涼？”
    薑雅琴低頭喝了口熱可可，甜膩的巧克力味漫開。
    她瞥見沈傑外套下露出的舊t恤邊角——那是他總說要換掉的“黴運衣”，此刻卻讓她心頭一軟：“不冷。”
    沈傑彎腰抱起地上的紙箱，目光掃過最上麵的冰鮮箱：“草莓買了？”
    “嗯。”薑雅琴跟著他往校門口走，腳尖踢著地上的薄冰，“你上次說想吃草莓蛋糕，我……我買了新鮮的。”
    沈傑腳步一頓。
    他側頭看她，晨霧裏她的睫毛上沾著細水珠，像落了層碎鑽。
    他突然伸手把她往自己身側攏了攏，避開迎麵而來的自行車：“等下吃完火鍋，去我那？我新學了做焦糖醬。”
    “沈老板。”薑雅琴捏了捏他的袖子，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你今天話好多。”
    “那是。”沈傑低頭笑，喉結在晨霧裏滾動，“我高興。”
    他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工作群彈出的消息。
    沈傑停下腳步，把紙箱換到左手，快速翻看著消息：周正邦說紅包已經發到各宿舍樓群，韓思瑤匯報論壇負麵帖子是誤會，吳剛毅說服務器負載正常——這些他都早有預料，但真正讓他心跳加快的，是最後一條：萬隆商超的采購經理下午三點到公司，要談獨家供貨。
    “怎麽了？”薑雅琴察覺他的停頓。
    “沒事。”沈傑把手機塞回口袋，右手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就是……得趕緊把公司基礎打牢。”他望著前方林慧語蹦跳的身影，又補了句，“等忙完這陣，咱們去拍證件照。”
    “拍證件照做什麽？”
    “辦營業執照。”沈傑笑，“我打算把配送站注冊成公司，法人……寫你名字。”
    薑雅琴猛地抬頭看他。
    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晨霧在身後散開，露出二號樓樓頂的藍天。
    她突然想起前世他創業失敗時，也是這樣的眼神——那時候她隻當是年少輕狂，現在才明白，原來有些人的光，從來不會熄滅。
    “到了。”沈傑停在火鍋店門口，把紙箱遞給迎出來的陳景明。
    他摸了摸內袋，那裏躺著份折好的文件，邊角被手指磨得發毛——是第七家奶茶店的租賃合同，等會兒得找機會給她。
    林慧語已經衝進去喊“要辣鍋”，陳景明抱著紙箱直笑：“傑子，你這對象買起東西來比我媽還狠——”
    “閉嘴。”沈傑拍了下他的背，轉頭看向薑雅琴。
    她正站在店門口，暖黃的燈光從玻璃門裏透出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株在風裏輕輕搖晃的小白楊。
    他突然覺得，這次真的該換件新t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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