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玉蘭正開得稠，沈傑的白襯衫被薑雅琴勾著小拇指扯得微微變形。
    三食堂的蒸籠剛掀，白霧裹著蝦餃的鮮香漫出來，薑雅琴的發梢還沾著晨間的水汽，在風裏輕輕晃。
    "要這個。"她踮腳指了指櫥窗裏的水晶蝦餃，睫毛在玻璃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喂我。"
    沈傑端著托盤的手頓了頓。
    前世這時候他還在為追伍芷清省早飯錢，哪能想到會有姑娘紅著耳尖，在食堂裏理直氣壯地要他喂飯。
    他夾起蝦餃吹了吹，遞到她嘴邊，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片："小心燙。"
    薑雅琴卻沒急著咬，反而用舌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
    沈傑的喉結動了動，指腹還殘留著她舌尖的溫度，就聽她悶聲笑："不燙。"
    鄰桌幾個大一新生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個紮雙馬尾的女生舉著手機猶豫要不要拍。
    薑雅琴眼尾一挑，那女生立刻縮成了鵪鶉。
    沈傑被她這副小模樣逗笑，又夾了個燒賣："還吃嗎？"
    "吃不下了。"她搖了搖頭，卻又張了嘴。
    沈傑把燒賣塞進她嘴裏，看她腮幫子鼓成小倉鼠，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醋漬。
    薑雅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臉埋進他掌心蹭了蹭："沈傑。"
    "嗯？"
    "今天的蝦餃...比昨天的甜。"她的聲音悶悶的，從指縫裏鑽出來，"可能是因為...喂我的人不一樣。"
    沈傑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他總覺得戀愛要轟轟烈烈，現在才明白，原來最甜的是這種能數清對方睫毛的清晨。
    他剛要說話，薑雅琴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她們係主任催交論文修改稿。
    "要走了？"沈傑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
    薑雅琴沒答話，拉著他往宿舍樓下走。
    路過玉蘭樹時，她突然停住，踮腳啄了下他的唇角。
    清晨的陽光透過花瓣灑下來，她的耳尖紅得像要滴血，卻偏要裝得理直氣壯："上次你說親一下能漲財運，今天公司要是賺錢了...算我的功勞。"
    沈傑望著她跑遠的背影，手摸了摸被親過的地方，嘴角怎麽也壓不下去。
    等他晃到宿舍樓下，才發現手機震得快沒電——趙俊帥半小時前發了條消息："傑哥速歸！
    軒子買了糖油餅，再晚連渣都沒了。"
    推開307宿舍門，果不其然。
    張宇軒翹著二郎腿坐在上鋪，油乎乎的糖油餅在他手裏舉得老高；徐啟豪窩在椅子上啃茶葉蛋，蛋殼碎落了一地；趙俊帥更絕，直接把早餐攤的塑料凳搬上了床，正用筷子敲著豆漿杯唱《今天你要嫁給我》。
    "哎呦喂！"趙俊帥率先發現他，豆漿差點潑在涼席上，"我們傑哥可算回來了——這嘴紅的，雅琴學姐親的？"
    張宇軒把糖油餅往他懷裏一扔："別裝了，剛才在樓下都看見你倆黏黏糊糊的！"
    沈傑被糖油餅的熱氣燙得縮手，剛要反駁，徐啟豪突然舉著手機湊過來："重點是這個！
    係群裏有人拍了你倆在食堂的照片，配文"年度校園情侶"，現在點讚過百了。"
    他湊過去看，照片裏薑雅琴正歪頭吃他喂的蝦餃，睫毛上還掛著沒吹幹的水珠。
    沈傑突然想起前世這時候，自己還在伍芷清宿舍樓下送玫瑰，被保安當成推銷的趕。
    他摸了摸後頸，把糖油餅塞進趙俊帥嘴裏："再鬧我把你藏在床底的遊戲卡賣了。"
    宿舍裏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沈傑看了眼手表，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跟你們鬧了，公司晨會要遲到了。"
    "哎傑哥！"趙俊帥從枕頭底下摸出個塑料袋，"給雅琴學姐帶的桂花糕，剛買的熱乎的！"
    沈傑接過袋子，在關門的瞬間聽見張宇軒喊："記得讓雅琴學姐給我們帶喜糖啊——"
    公司在學校後巷的寫字樓裏，電梯門一開就聽見周文翰的大嗓門。
    那小子剛畢業來實習，西裝褲短了一截，正踮著腳跟前台小妹說："沈總可厲害了，去年帶著我們做的切水果小程序，現在下載量都破千萬了！"
    "周文翰。"沈傑敲了敲門框。
    周文翰的臉瞬間紅到脖子根，工牌晃得叮當響："沈總早！
    蘇會計說香港的款到了，讓您去財務室——"
    財務室的門虛掩著，蘇曉晴的計算器按得劈啪響。
    她見沈傑進來，把一遝報表拍在桌上，眼睛亮得像星星："三月營收比二月翻了三倍！
    香港那邊的代理款到了一千八百萬，還有...還有韓國的合作方發郵件說要談分成！"
    沈傑的手指在報表上劃過，心跳逐漸加快。
    前世他畢業五年才攢下第一桶金，現在才大一，公司估值已經破億。
    他翻到用戶增長曲線那頁，突然頓住："用戶留存率怎麽漲了？"
    "程逸宋帶著技術組改了新手引導頁。"蘇曉晴遞過一杯茶，"昨天孫主管還說要去跑外省市的地推，說什麽"不能讓市場被競品搶了"——您看，這是他整理的華東市場調研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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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傑翻開文件夾，裏麵是密密麻麻的城市數據，連三線城市的高校分布都標得清清楚楚。
    他正看得入神，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孫毅斌探進半個腦袋，襯衫領口的紐扣沒係，手裏還攥著半涼的豆漿："沈總，我能跟您說個事兒嗎？"
    孫毅斌推開門的動作比平時重了些，門框撞在牆上發出輕響。
    他的白襯衫前襟沾著豆漿漬，是剛才在樓下買早餐時太急濺上的——為了趕在晨會前把華東市場調研報告塞進沈傑文件堆，他連早飯都沒吃完。
    此刻他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盯著沈傑手裏的文件夾，那是他熬了三個通宵標紅的重點："沈總，我想...申請休學去跑外省市擴張。"
    沈傑的手指在"三線城市高校覆蓋率"那行字上頓住。
    他抬眼時，看見孫毅斌眼底的血絲像蛛網般爬滿眼白——這個比他大兩歲的學長，當初麵試時攥著簡曆的手還在抖，現在說起市場布局來眼睛發亮。"為什麽選休學？"他把文件夾合上，推回桌麵，"公司可以調休，或者派你常駐外地，但學曆..."
    "我查過了。"孫毅斌往前半步，指節叩在"杭州大學城地推成本"那頁，"現在競品在華東鋪線下活動，我們晚一個月，用戶增長至少掉20。
    我大三課本來就少，休學手續能辦下來的。"他聲音發顫，像在說服自己，"我爸在工地搬磚供我上大學，不就圖我有出息？
    要是能把公司做到全國，比拿張畢業證有用多了。"
    沈傑沉默著起身。
    窗外的香樟葉篩下光斑，在孫毅斌發頂跳動。
    前世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年輕人——為了所謂的"機會"放棄學業，最後市場沒搶下，連退路都斷了。
    他繞過辦公桌，拍了拍孫毅斌肩膀："你報告裏寫，南京高校社團合作能談下30個校園代理。"見對方眼睛亮起來，又接著道，"但你漏掉了，這些代理裏60是大二大三學生，他們要的不隻是提成，還有實習證明。"
    孫毅斌愣住。
    "你去聯係就業辦。"沈傑從抽屜裏抽出空白實習協議，"以公司名義給代理發實習證明，既幫學校完成就業率，又能綁定長期合作。"他把協議推過去，"至於外省市擴張，我讓程逸宋帶技術組做線上地推係統，你負責培訓本地大學生團隊——不用休學，期末考我讓蘇曉晴給你調休。"
    孫毅斌的手指捏皺了協議邊角。
    他突然彎腰，額頭差點撞在桌上："我...我就是怕錯過機會。"
    "機會多的是。"沈傑把豆漿杯推到他手邊，"但大學四年，錯過就沒了。"
    窗外傳來下課鈴，沈傑看了眼手表——十點十分，該去上《市場營銷》了。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經過前台時，周文翰正踮腳往公告欄貼新員工培訓表，膠水蹭了滿手："沈總，下午三點和韓國方視頻會議！"
    "知道了。"沈傑應著，轉身時撞上來送報表的蘇曉晴。
    她抱著文件夾後退兩步，發梢掃過他鼻尖："沈總，剛才雅琴學姐打電話，說幫你占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教學樓走廊裏飄著粉筆灰的味道。
    沈傑推開門時，教室裏突然靜了一瞬——他這個"翹課專業戶"已經三周沒出現了。
    後排傳來趙俊帥的噓聲："傑哥！
    這兒——"
    但薑雅琴占的位置在第三排。
    她正低頭翻書，發尾用藍皮筋紮成小辮，露出後頸細膩的皮膚。
    沈傑走過去時，前排幾個女生扭頭看他，交頭接耳的聲音像蜜蜂："那不是切水果小程序的老板嗎？聽說他公司估值過億了..."
    "坐。"薑雅琴把保溫杯往他手邊推了推，裏麵是她早上煮的紅棗茶，"張宇軒讓帶的桂花糕在我包裏。"
    沈傑剛掏出塑料袋，就聽見後排傳來嗤笑。
    林慧語蹺著二郎腿，塗著粉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沈大老板日理萬機，怎麽想起上課了？
    該不會是怕某個人吃醋吧？"她故意拖長"某個人"，眼睛往薑雅琴那邊瞥。
    薑雅琴慢悠悠撕開桂花糕包裝。
    蒸得鬆軟的糕點飄出甜香，她捏起一塊，突然舉到沈傑嘴邊："喂我。"
    教室裏響起抽氣聲。
    沈傑喉結動了動，低頭咬住糕點時，她的指尖輕輕擦過他嘴唇："林同學，"她抬眼，鏡片後的眼睛彎成月牙，"你要是羨慕，讓你男朋友也喂你啊。"
    林慧語的臉騰地紅了。
    她抓起課本轉身，卻撞掉了同桌的水杯。
    水潑在地板上，發出啪嗒一聲。
    教授抱著教案走進來，教室終於安靜。
    沈傑翻開課本，發現薑雅琴在他書頁間夾了張便簽，字跡娟秀："剛才親你能漲財運，現在喂我能漲什麽？"
    他低頭寫："漲桃花運。"
    薑雅琴搶過便簽，在背麵畫了隻吐舌頭的小貓。
    沈傑正想再寫，前排突然傳來細碎的響動。
    他抬頭，看見坐在第一排的鄭妍昕正偏過頭，目光越過幾個同學的腦袋落在他身上。
    她耳墜上的碎鑽閃了閃，像星子落進晨霧裏。
    而斜後方的馮秋婉，不知何時把自己的保溫杯推到了他課桌邊緣——杯身貼著"沈氏科技"的定製貼紙，是上周公司周年慶發的紀念品。
    教授的聲音突然拔高："沈傑同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沈傑站起身，餘光瞥見薑雅琴正咬著筆杆憋笑。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教室時，恰好與鄭妍昕的視線撞個正著。
    她慌忙低頭，耳尖紅得像被火燒過。
    窗外的香樟葉沙沙作響，把這場偶遇的心跳，藏進了四月的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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