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化路大潤發店外，工人正踩著腳手架卸舊招牌。
    鐵皮與牆麵摩擦的刺耳聲響裏，沈傑捏著新簽的合同，抬頭望了眼"萬隆商貿"的新字模——鎏金漆還未幹透，在三月的風裏泛著濕淋淋的光。
    "沈總。"
    身後傳來皮鞋叩擊地磚的脆響。
    萬博軒不知何時跟了出來，藏藍西裝搭在臂彎，領帶鬆了兩格，露出頸側凸起的青筋："我剛在辦公室說的，再考慮考慮？"
    沈傑轉身時，注意到對方指節捏著半張便簽紙，邊緣被揉出毛邊——是剛才簽合同時，他隨手記下的運營計劃。
    "萬總，我要的是股份，不是枷鎖。"他拇指蹭過合同上的騎縫章，"您需要的是能幫您止損的人，我需要的是能自主決策的盤子。"
    萬博軒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冷："年輕人總覺得自己能翻雲覆雨。
    知道我為什麽把大潤發店給你？"他扯了扯領口，"上個月有個做連鎖超市的老板來找我，開價三億八。"
    沈傑瞳孔微縮——前世他也聽說過這樁交易，萬博軒最後以三億二賤賣，導致接手方半年後資金鏈斷裂。
    原來當時有人出過更高價？
    "但我選了你。"萬博軒逼近半步，煙草味混著咖啡香湧過來，"你有股子狠勁，像二十年前的我。
    可狠勁能打天下，守不住江山。"他猛地把便簽紙拍在沈傑胸口，"管理萬隆，是讓你站在巨人肩膀上，不是讓你當個體戶！"
    便簽紙邊角紮得沈傑鎖骨發疼。
    他垂眸整理被拍亂的衣領，指腹觸到襯衫第二顆紐扣——那是薑雅琴上周親手縫的，針腳歪歪扭扭。
    "萬總，我前世...我見過太多巨人。"他抬頭時眼底平靜無波，"有的巨人站在懸崖邊，有的巨人腳下是爛泥。"他把合同折成三疊，收進西裝內袋，"您要的是聽話的職業經理人，我要的是能自己選路的創業者。"
    腳手架上的工人突然喊了聲"小心"，一塊鐵皮"哐當"砸在兩人腳邊。
    萬博軒後退半步，鏡片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震愕。
    沈傑彎腰撿起鐵皮，指腹抹過背麵的鏽跡——前世他就是在這種"善意"裏，被萬博軒以"培養"為名，慢慢架空了剛起步的商貿公司。
    "告辭了。"他把鐵皮遞給目瞪口呆的工人，轉身時瞥見陶雅桃從大廈玻璃門探出頭，舉著文件夾欲言又止。
    萬博軒的咆哮追著風撞過來："沈傑！
    你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沈傑摸出手機，薑雅琴的消息還停在屏幕上："下午沒課，我在三教203等你。"他低頭看表，1045，來得及趕去教室。
    三教203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此起彼伏的討論聲。
    沈傑推開門時，粉筆灰正浮在斜照的陽光裏，薑雅琴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馬尾辮被風掀起一綹，聽見動靜轉頭，眼睛立刻彎成月牙。
    "沈老板遲到了。"林慧語從後排探出頭，手裏轉著記號筆，"我們都討論半小時了，五一出遊地點。"
    "班長呢？"沈傑在薑雅琴身邊坐下，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茉莉香——是他上周送的香包。
    "鄭妍昕在寫黑板呢。"薑雅琴小聲說，指尖戳了戳他手背，"你手心怎麽涼的？"
    沈傑正要回答，講台傳來拍桌子的響聲。
    鄭妍昕抱著一摞便簽紙站在講台上，馬尾紮得老高："安靜！
    現在統計提議，已經有三個選項了——"她轉身，黑板上歪歪扭扭寫著"青龍山爬山歡樂穀過山車月牙灣海邊"。
    "我選海邊！"林慧語第一個舉手，記號筆在"月牙灣"下畫了條粗線，"上次去爬山曬脫皮，過山車又貴又暈，海邊能吃海鮮能看日落，多浪漫！"她擠眉弄眼看向薑雅琴，"對吧雅琴？"
    薑雅琴耳尖發紅，低頭翻課本："我...我也覺得海邊好。"她指尖在課本上敲了敲，沈傑這才發現她課本裏夾著張月牙灣攻略——是他昨晚幫她查的，說等忙完帶她去看日出。
    "海邊太遠了！"前排紮雙馬尾的女生皺著眉舉手，"坐大巴要三小時，住宿還貴。
    我表姐說青龍山腳下有民宿，人均才八十！"
    "八十？"後排男生起哄，"你表姐那民宿能洗澡嗎？
    我上次去農家樂，廁所味兒能熏暈人！"
    "就是！"另一個女生扯著嗓子喊，"歡樂穀有新出的水上項目，現在團購票才一百八——"
    "都閉嘴！"鄭妍昕拍得講桌咚咚響，"投票！
    每人一張便簽，寫好交上來。"她把便簽紙發下去，目光掃過沈傑時頓了頓，"沈傑，你也投一票。"
    沈傑接過便簽，薑雅琴在桌下捏了捏他手腕。
    他低頭在便簽上畫了個海浪，遞過去時瞥見薑雅琴的便簽，上麵用娟秀的小字寫著"月牙灣和傑一起）"。
    統計結果很快出來。
    鄭妍昕舉著三張被捏皺的便簽紙，聲音拔高："青龍山三票，歡樂穀五票，月牙灣...二十八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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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炸開一片歡呼。
    林慧語跳上椅子揮著記號筆："耶！
    海邊遊成——"
    "黑幕！"雙馬尾女生"啪"地摔了課本，"肯定有人串通！
    月牙灣又遠又貴，憑什麽這麽多人選？"她瞪向薑雅琴，"薑雅琴你平時最省，怎麽也選海邊？"
    薑雅琴攥著書包帶站起來，耳尖紅得滴血："我...我就是想去看海。"她偷偷瞥了眼沈傑，又迅速低頭，"而且沈傑說...說他可以開車帶我們去，油費他出。"
    "哇——"教室裏響起一片噓聲。
    林慧語撲過去勾住薑雅琴脖子："好啊你，藏著個老板男友當冤大頭！"
    沈傑靠在椅背上笑，看薑雅琴手忙腳亂解釋"不是冤大頭是自願"，看雙馬尾女生氣鼓鼓收拾書本摔門出去，看陽光把薑雅琴的發梢染成金色。
    他摸出手機，給陳景明發消息："借輛七座商務車，五一用。"
    下課鈴響時，薑雅琴正把攻略往書包裏塞，卻摸出個溫熱的東西——是沈傑剛才買的烤紅薯，還裹著報紙。
    "餓了吧？"沈傑拎起她的書包，"去二食堂，今天你點最貴的。"
    薑雅琴咬了口紅薯，甜得眯起眼："那我要吃糖醋排骨、番茄炒蛋，還有...還有冰豆漿！"
    "都依你。"沈傑望著她沾了糖霜的嘴角，突然想起前世此刻，他正為伍芷清的生日宴四處借錢。
    而現在，風裏飄著烤紅薯的甜香，身邊是帶著茉莉香的姑娘，教室外的梧桐葉在陽光裏沙沙作響。
    他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霜，輕聲說："這次，我們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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