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光透過辦公室積滿灰塵的窗戶斜射進來時，沈傑已經在門口站了十分鍾。
    他捏著保溫杯的指關節泛白——杯裏是魏芷榮淩晨五點熬的綠豆湯，還帶著灶火的餘溫。
    “沈總早！”程逸宋扛著拖把撞開玻璃門，工裝褲膝蓋處沾著昨晚加班粘的膠水，“陳哥說您最煩遲到，我六點就爬起來擦電車了。”他晃了晃亮得能照見人影的電動車鑰匙，發梢還滴著沒擦幹的洗發水泡沫。
    緊隨其後的是鄭雅婷，懷裏抱著半人高的紙箱，裏麵堆著去年活動剩下的氣球和彩帶。
    “柳姐在樓下搬打印機！”她喘著氣把紙箱擱在碎紙機旁，發繩鬆了半截，幾縷染成栗色的頭發黏在汗濕的額角，“蘇曉晴說她路上買包子，馬上到。”
    沈傑看了眼腕表：七點五十八分。
    他把保溫杯擱在滿是茶漬的茶幾上，指節叩了叩積灰的會議桌：“先擦窗。程逸宋你爬高，鄭雅婷遞抹布。”話音未落，柳若條抱著打印機擠進來，打印機後蓋沒扣緊，幾頁財務報表“嘩啦”掉在地上——最上麵那張是蘇曉晴的字跡，日期欄赫然寫著“7月10日”，今天已經15號了。
    沈傑彎腰撿起報表時，門又被撞開。
    蘇曉晴提著塑料袋衝進來，包子香混著她身上的香水味湧進辦公室：“熱乎的三丁包！我排了半小時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沈傑正捏著那張遲到的報表，指節在紙背壓出青白的印子。
    “先幹活。”沈傑把報表塞進自己口袋，轉身從程逸宋手裏接過抹布，“擦不幹淨窗縫的灰，中午沒飯吃。”
    半小時後，陽光終於毫無阻礙地潑在擦得鋥亮的實木桌上。
    鄭雅婷踮腳扯下最後一塊窗角的蛛網，程逸宋用舊報紙把桌麵擦得反光，柳若條抱著打印機在調試，連最角落的綠植都被蘇曉晴用噴壺噴得葉片發亮。
    “坐。”沈傑扯了把轉椅坐下，後背抵著還帶著陽光溫度的玻璃，“今天不光大掃除。”他掃過圍坐在會議桌旁的七張臉——程逸宋搓著沾了玻璃水的手，鄭雅婷把發繩重新係緊，柳若條推了推眼鏡，蘇曉晴捏著包子皮的手指在發抖。
    “暑假我們要向外省擴張。”沈傑從抽屜裏抽出一遝資料，最上麵是全國高校分布圖，“目標城市：武漢、長沙、西安。每個城市開一家線下推廣點，同步注冊輕音短視頻平台。”
    會議室安靜得能聽見空調滴水的聲音。
    最先開口的是程逸宋，他撓了撓還沒幹的頭發：“人手不夠啊。現在團隊就七個人，分到三個城市……”
    “招。”沈傑翻開第二頁，是份招聘計劃表，“周文翰負責高校論壇發帖，李萌悅聯係學生會做內推。”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縮在角落的蘇曉晴，“財務那邊……”
    “我、我這就把各城市租金預算表做出來！”蘇曉晴猛地坐直，包子皮碎渣掉在她新買的雪紡裙上，“昨天是我媽突然住院，我……”
    “我要的是結果。”沈傑打斷她，指尖敲了敲那份遲到的報表，“上季度利潤率少算了0.3，差點耽誤和印刷廠的賬期。”他放軟聲音，“這次擴張需要每筆錢都精準，能做到嗎？”
    蘇曉晴用力點頭，眼眶發紅：“能。”
    “市場競爭呢？”柳若條推了推眼鏡，“武漢有本地的校園傳媒公司，長沙的論壇被老牌團隊占著，我們憑什麽……”
    “憑輕音。”沈傑抽出一張寫滿數據的紙，“這是我熬夜整理的——2009年大學生日均上網時長4.2小時，短視頻平台還在萌芽期。我們做校園生活記錄，拍社團招新、食堂美食、晚自習偷睡覺……”他突然笑了，“上回白雅鴿拍的社團招新視頻，在本校論壇轉了三百多次，這就是流量。”
    程逸宋眼睛亮了：“對！上回幫奶茶店拍的試喝視頻，三天賣空兩百杯！”
    “成本呢？”鄭雅婷翻著資料，“注冊平台要服務器錢，線下點要租金，招聘還要工資……”
    “用拚多多的推廣費墊。”沈傑指了指窗外，“萬隆超市二店這月開業，他們給的推廣分成夠覆蓋前三個月成本。”他的拇指摩挲著資料邊緣，“但外賣市場……”
    會議室突然安靜。
    沈傑盯著牆上的中國地圖，喉結動了動：“我昨天去看了萬隆一店的外賣數據，學生下單集中在午飯和夜宵，客單價12  15元。但現在做外賣平台，需要談商家、建配送隊……”他揉了揉眉心，“再等等，等輕音有了穩定流量，外賣就是順水推舟的事。”
    “懂了！”程逸宋拍了下桌子，“先靠短視頻圈住人，再用外賣把人留住！”
    “散會。”沈傑看了眼腕表，“周文翰十點前把招聘帖發出去，蘇曉晴下午三點交預算表。”他抓起外套走向門口，“我去萬隆二店看裝修進度，有事打我電話。”
    當槐化路的蟬鳴裹著熱浪湧進來時，沈傑正站在萬隆二店的玻璃幕牆前。
    裝修隊的電鑽聲裏，他看見櫥窗上貼著“拚多多暑期特惠”的海報，邊角翹了一塊，被風掀起又落下。
    “老板來看看？”隔壁副食店的王嬸探出頭，手裏舉著手機，“拚多多上買的油壺，比超市便宜五塊！”她戳著屏幕給沈傑看訂單頁麵，“你幫我點個好評，能領張兩塊錢的券。”
    沈傑接過手機，指尖剛要戳“五星好評”，餘光瞥見頁麵下方的用戶評論——最新一條是半小時前的：“送貨慢，包裝破了，給差評！”
    他鬼使神差地點進去，發現評論者id是“陶陶樂”。
    剛要退出，王嬸的聲音飄過來：“那姑娘啊，今早來我這兒買冰棍，說在萬隆新店打工，脾氣可衝了，說我好評寫得不夠詳細……”
    沈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女聲：“哎！貼海報的！櫥窗角沒粘牢，風一吹像狗啃的！”
    他轉頭時，隻看見道穿牛仔短褲的身影閃進萬隆二店，馬尾辮掃過玻璃，在陽光下晃出一片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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