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捏著手機從咖啡廳出來時，秋風吹得他後頸發涼。
    玻璃門在身後合上，他盯著屏幕上薑雅琴的短信又讀了一遍——"阿姨說想吃我包的薺菜餛飩了，這周末回濱城嗎？"指腹在"回濱城"三個字上反複摩挲，前世母親最後一次住院時他醉倒在酒局的畫麵突然竄進腦海，喉嚨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
    "沈總？"前台小妹抱著一摞文件經過，見他站在旋轉門旁發怔，猶豫著開口，"需要幫忙叫車嗎？"
    沈傑猛地回神，指尖在手機屏上按出一串指紋。
    他深吸口氣，給薑雅琴撥了過去，電話剛響第二聲就被接起，薑雅琴清淩淩的聲音裹著風鑽進來"在咖啡廳談完了？
    我在宿舍樓下等你。"
    等他走到宿舍樓下時，薑雅琴正倚著梧桐樹剝糖炒栗子，淺駝色毛衣袖口沾著點糖霜，見他過來眼睛彎成月牙"萬總沒為難你吧？"
    沈傑看著她發梢被風掀起的弧度，喉結動了動"雅琴，這周末我可能回不去。"
    糖紙在她指尖發出細碎的響。
    薑雅琴抬頭時睫毛顫了顫，栗子殼"哢嗒"掉在地上"是郭元愷的事？"
    "嗯。"沈傑扯了扯領帶，領口突然緊得難受，"萬博軒提到郭元愷知道我前世的事，我得先查清楚他的底細。
    還有法務組的事"他頓了頓，從公文包裏摸出個小盒子塞過去，"給阿姨和叔叔的禮物，你幫我帶回去好不好？"
    薑雅琴接過盒子時，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繭。
    她垂眸看了眼絲絨盒上的燙金lo，突然踮腳抱了抱他。
    毛衣上沾的糖霜蹭在他襯衫上，像落了層溫柔的雪"我知道的，你現在做的都是大事。"她退開兩步，把栗子塞進他手裏，"記得按時吃飯，我下了高鐵給你發消息。"
    公交車進站的提示音響起時，薑雅琴背著帆布包往站台走，馬尾辮在風裏一跳一跳。
    沈傑站在原地看她上車，直到車窗裏的身影變成個模糊的小點，才發現掌心的栗子還帶著她的溫度。
    回宿舍的路上，他踢到塊鬆動的地磚，碎磚磕在腳背上生疼。
    推開宿舍門時，陳景明的床鋪空著——那小子最近在電腦城兼職，說是要攢錢買二手相機。
    沈傑把公文包甩在桌上，電腦屏幕自動亮起，郵箱裏躺著二十幾封未讀郵件，最上麵一封是林佳悅淩晨三點發的"關於法務組，我導師張教授這周末在學校，你方便的話可以聊聊。"
    他摸出手機給林佳悅發消息，剛打了個"在"字，手機就震動起來。
    食堂的飯香順著窗戶飄進來，林佳悅的聲音帶著點笑"不用發了，我在三食堂二樓，你愛吃的糖醋排骨今天有。"
    沈傑到食堂時，林佳悅正托著下巴看窗外。
    她今天沒紮馬尾，黑發鬆鬆挽成個髻，麵前擺著兩杯豆漿。
    見他過來，她推了推金絲眼鏡"張教授是《商法》教材的主編，去年幫我改論文時說過，現在大學生創業缺的不是衝勁，是法律意識。"她從帆布包裏抽出份資料，封皮上印著"企業風險防控案例集"，"我提了你的項目，他說這周末上午十點，圖書館三樓研討室見。"
    沈傑翻開資料，第一頁貼著張教授的照片，老人戴著圓框眼鏡，嘴角微揚。
    他抬頭時，林佳悅正把糖醋排骨裏的脆骨挑出來，動作像在處理什麽精密儀器"你最近瘦了。"她突然說，"上次在公司見你，眼底下都是青的。"
    沈傑夾起塊排骨，酸甜味在舌尖炸開。
    他望著林佳悅認真挑脆骨的側影，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總覺得這些細節是累贅——可現在才明白，能把日子過出溫度的人，才分得清什麽是真正重要的事。
    濱城沈家的廚房飄著蘿卜湯的香氣時，魏芷榮正對著餐桌發怔。
    六菜一湯擺得整整齊齊，中間那盤薺菜餛飩還冒著熱氣，可本該坐主位的人遲遲沒到。
    她捏著圍裙角走到陽台，樓下的香樟樹還是記憶裏的模樣，卻再等不到那個背著破書包跑上樓的身影。
    "又在等小傑？"沈宏毅端著茶杯從客廳過來，茶煙模糊了他眼角的皺紋，"雅琴都到半小時了，先吃飯吧。"
    魏芷榮轉身時碰翻了調料罐，八角滾到沈宏毅腳邊。
    她蹲下去撿，聲音悶悶的"我就是想不明白，這孩子怎麽突然就不愛回家了。"
    "你倒是想想，上回雅琴來，你非把小傑的新枕頭塞給人家；再上回，雅琴說想吃糖醋小排，你把小傑愛吃的紅燒肉都收進冰箱"沈宏毅彎腰撿起八角，"小傑不是計較這些，是你總把對他的關心，都裹在雅琴身上了。"
    廚房的抽油煙機突然"嗡"地響起來。
    魏芷榮望著水池裏泡著的薺菜，想起今早和薑雅琴通電話時，姑娘軟聲軟氣地說"阿姨，小傑最近忙，我替他陪您吃餛飩好不好？"她突然鼻子發酸——原來不是兒子不愛回家，是她把家的溫度，都悄悄挪到了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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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回來啦！"
    薑雅琴的聲音像顆小炮彈，撞碎了廚房裏的沉默。
    魏芷榮抹了把眼睛轉身，就見姑娘從背包裏掏出個絲絨盒"小傑讓我帶的，說這顏色襯您戴珍珠項鏈。"她又摸出個檀木匣，"叔叔的，他說您上次逛古玩城，盯著這套汝窯茶具看了十分鍾。"
    沈宏毅接過檀木匣時，指腹蹭過盒蓋上的雲紋。
    他打開蓋子，青瓷茶盞在暖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突然笑出了聲"這小子，倒還記得我那點愛好。"
    魏芷榮摸著絲巾上的刺繡，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真絲上。
    薑雅琴慌慌張張抽紙巾，卻被她拉住手按在胸口"傻姑娘，這是高興的眼淚。"她轉頭看向沈宏毅，"老沈，把那瓶女兒紅拿出來，今天咱們好好喝一杯。"
    夜色漸深時，薑雅琴趴在飄窗上給沈傑發消息。
    月光透過紗簾灑在她背上，樓下香樟葉沙沙作響。
    她盯著對話框裏的"到家了，阿姨很喜歡絲巾"，突然想起沈傑塞給她的另一個盒子——那是他說"等叔叔拆完茶具，再給他看這個"的東西。
    此刻，沈傑在宿舍書桌前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
    電腦屏幕的冷光映著他微揚的嘴角，手機屏幕亮著，薑雅琴的消息跳出來"今天家裏的月亮特別圓，你抬頭看看，是不是和濱城的一樣？"
    他推開窗，秋夜的風裹著桂香湧進來。
    遠處教學樓的燈還亮著，像散落的星子。
    沈傑望著天上那輪圓月，突然想起薑雅琴說的另一個盒子——裏麵裝著把電動遮陽傘，傘麵印著沈宏毅最愛的《千裏江山圖》。
    他摸著手機笑了笑，把明天要和張教授見麵的日程備注改成了"要給雅琴帶濱城的糖炒栗子"。
    有些溫暖，總要慢慢攢著，才能焐熱往後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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