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風裹著桂香鑽進沈傑的宿舍窗戶時，他正對著電腦調整明天會議的ppt。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薑雅琴的消息"叔叔的第二份禮物拆了，現在正舉著遮陽傘在陽台比劃呢。"他手指在鍵盤上頓住，記憶裏父親逛古玩城時駐足的側影浮上來——那天沈宏毅盯著汝窯茶具看了十分鍾，卻念叨著"太貴，家裏那套粗陶還能用"，沒想到兒子連他偷瞄電動遮陽傘的眼神都捕捉到了。
    "叮"的一聲，新消息彈出來"阿姨煮了酒釀圓子，非說要等你視頻才開吃。"沈傑笑著把ppt保存，摸出西裝口袋裏的車鑰匙——春月飯莊的預約是七點，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他彎腰扯了扯皺巴巴的襯衫下擺，鏡子裏的人眼尾還帶著熬夜的青黑，卻比前世這時候多了幾分沉得住氣的棱角。
    春月飯莊的包間飄著蟹粉小籠的甜香時，嚴啟學教授正用銀筷撥弄麵前的獅子頭。
    這位政法大學的民法泰鬥，此刻鏡片後的目光卻落在對麵年輕人身上——沈傑把公文包擱在腳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沿，那是他緊張時的習慣，但開口時聲音穩得像塊壓艙石"教授，拚多多最近在談幾家供應商，合同裏關於質量違約的條款，我總覺得威懾力不夠。"
    嚴啟學放下筷子，從隨身攜帶的牛皮紙袋裏抽出一疊文件"我按你的要求，把違約賠償從三倍提到五倍，又加了聲譽損失費的具體計算方式。"他推了推眼鏡，"不過小沈，我得提醒你，這麽嚴苛的條款，供應商未必肯簽。"
    沈傑翻開合同，目光掃過加粗的條款，指節在"五倍"兩個字上輕叩"教授您看，我們的選品標準比同行嚴101novel.com，能通過審核的供應商，質量穩定性本來就高。"他抬頭時眼裏有光，"我要的不是用條款壓人，是讓合作方從一開始就知道，拚多多的底線碰不得。"
    嚴啟學突然笑了，他做了三十年法律顧問，見過太多創業者要麽畏首畏尾，要麽剛愎自用，像沈傑這樣把商業邏輯和法律風險揉碎了吃透的，還是頭一個。"你這孩子，"他從紙袋裏又抽出份合同，"這是我幫你擬的法律顧問協議，原本按市場價是一年二十萬。"
    沈傑的手指在合同上頓住，抬頭時眼裏帶著警覺"教授，我查過您的行情，您給上市公司做顧問都是五十萬起。"
    "我知道。"嚴啟學推了推眼鏡，"但你這攤子剛起步，我想著"
    "不行。"沈傑直接打斷他，從公文包裏取出份草擬的協議推過去，"我問過陳景明他二叔的律所，您這個級別的專家，最低也要四十萬。"他指腹敲了敲自己那份協議，"這是我讓助理算的，按我們現在的業務量，四十萬才合理。
    您幫我規避的風險，遠不止這個數。"
    包間裏突然安靜下來，隻有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嚴啟學盯著那份協議看了足有半分鍾，突然仰頭大笑"好！
    好個不占人便宜的小沈！"他抽出鋼筆在兩份合同上簽了字，"我啊，就愛和明白事理的年輕人打交道。"
    酒過三巡，嚴啟學被司機接走時，林佳悅才從角落的座位上挪過來。
    這個跟著沈傑做了半年市場調研的學妹，此刻耳尖泛紅，手裏攥著揉皺的餐巾紙"學長，我我想畢業後來你公司。"
    沈傑夾蟹粉小籠的筷子停在半空。
    林佳悅是商學院的尖子生，校招時拿了三家五百強的offer，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姑娘會選剛起步的拚多多。"為什麽？"他問，聲音裏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前世他被戀愛腦衝昏頭時，可從來沒注意過身邊有這麽清醒的人。
    林佳悅咬了咬嘴唇，從包裏掏出個筆記本推過去。
    扉頁上密密麻麻記著拚多多的用戶增長曲線、競品分析，甚至還有沈傑在例會上說過的"要讓五環外的人也買到好東西"。"學長你說，做生意不是賺快錢，是給人解決問題。"她抬頭時眼裏有光，"我想跟著能解決問題的人。"
    沈傑的喉結動了動。
    前世此刻他正為伍芷清的生日宴焦頭爛額，哪能想到會有姑娘為他的創業筆記熬紅了眼。
    他剛要說話，手機在桌角震動起來——是母親的來電。
    "小傑啊，"魏淑芳的聲音裏帶著點刻意的輕快，"你爸翻你書房，看見拚多多子公司的營業執照了。"
    沈傑的後背瞬間繃緊。
    他上個月才注冊的子公司，特意選在父母去青島旅遊時辦手續，原想著等業務穩定了再告訴他們。"媽，我"
    "傻兒子，"魏淑芳笑出了聲，"你爸剛才把遮陽傘收起來，說"這小子藏著本事呢"。"電話裏傳來沈宏毅的悶哼，"別聽你媽瞎說，我就是就是覺得那合同條款寫得挺嚴謹。"
    沈傑握著手機的手鬆了鬆，窗外的月光漏進來，照得桌麵的合同泛著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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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要說什麽，微信提示音又響起來——是薑雅琴的視頻邀請。
    視頻接通的瞬間，他看見自家客廳的落地燈下，薑雅琴蜷在沙發裏，腿上攤著本泛黃的相冊。"你猜我在看什麽？"她晃了晃相冊，鏡頭掃過一張穿開襠褲的小男孩騎在竹馬上的照片。
    沈傑的耳尖"騰"地紅了。
    那本相冊是母親的寶貝，裏麵夾著他從百天照到高中的所有照片，包括"雅琴，"他盯著視頻裏姑娘眼裏的促狹，故意沉下聲音，"你要是敢把某張照片發朋友圈"
    "某張？"薑雅琴翻到下一頁，鏡頭裏出現個光屁股的小娃娃坐在澡盆裏，舉著肥皂泡咯咯笑。
    她歪頭看他，"沈總，您說的是這張，還是那張騎在爸爸脖子上啃冰棍的？"
    沈傑捏著手機的指節發白，卻聽見自己說"薑同學，你這是在給自己攢血光之災。"
    電話那頭傳來魏淑芳的催促"雅琴，把相冊收收，明天還要去早市買薺菜呢。"薑雅琴吐了吐舌頭，剛要關視頻，沈傑突然說"等下。"他望著鏡頭裏暖黃的燈光，輕聲道，"幫我跟我媽說，明早的薺菜餛飩，我要加雙份蝦仁。"
    掛了視頻，沈傑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
    電腦屏幕上，十月三號的日程備注還亮著"公司核心人員勞動合同重簽"。
    他點開郵件，陳景明剛發過來的合同模板安靜地躺在收件箱裏。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他突然想起嚴啟學教授臨走時說的話"小沈，做生意講究個"信"字，對客戶要信，對員工更要信。"
    月光漫過窗台，落在那份標注著"無固定期限合同利潤分紅條款"的文件上。
    沈傑摸出鋼筆，在"十月三號"的備注後麵加了行小字"記得讓林佳悅也簽一份"。
    有些路，總要走得踏實些，才能走得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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