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玻璃窗蒙著層白霧，魏芷榮掀開蒸籠時，熱氣"呼"地撞在玻璃上，把映在上麵的人影都揉碎了。
    薑雅琴穿著她挑的棗紅毛衣站在案邊，袖口挽到手腕，正跟著捏白菜豬肉餡的餃子——說是跟著，其實更像被魏芷榮攥著手指教。
    "雅琴你瞧，這兒要捏出褶子才好看。"魏芷榮的指腹沾著麵粉，在薑雅琴手背上輕輕一按，"當年傑子他爸追我，就在我家灶前學包餃子，捏得跟蛤蟆似的，把我媽逗得直抹眼淚。"
    薑雅琴耳尖泛紅，餘光瞥見靠在門框的沈傑。
    他正剝著蒜，白襯衫袖子卷到小臂，見她望過來，手指在蒜頭上一按，"哢"地發出脆響，眼裏的笑卻軟得能化了灶上的湯。
    "對了。"魏芷榮突然壓低聲音，手掌虛掩著嘴湊過來，"我偷偷在第三個和第七個餃子裏包了硬幣——你小時候沒少吃苦，今兒得讓你多沾點喜氣。"她眼角的細紋隨著笑意堆起來，像朵綻開的菊花。
    薑雅琴指尖的餃子皮險些漏了餡。
    她想起昨夜整理沈傑書房時，在抽屜最底層翻到的日記本——十六歲的薑雅琴用藍墨水寫"生日願望是吃奶油蛋糕，要是能吃到包硬幣的餃子就更好了，聽說吃到的人一年都順順當當。"原來魏阿姨連這個都記著。
    她抬眼看向沈傑，他正把剝好的蒜扔進醋碟，手腕上還戴著她去年送的編織繩。
    薑雅琴用膝蓋輕輕碰了碰桌角，沈傑立刻抬頭，她眨了眨眼，用口型說"第三個，第七個。"
    沈傑的筷子在醋碟裏頓了頓。
    年夜飯擺上桌時，窗外已經飄起細雪。
    沈宏毅開了瓶黃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盞裏晃，映得薑雅琴的紅毛衣更豔了。
    "雅琴先吃。"魏芷榮夾了個餃子擱她碗裏，"趁熱。"
    第一口咬開，硬物"咯"地磕到牙。
    薑雅琴含著硬幣抬頭，正撞進魏芷榮發亮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沈傑說過，他媽年輕時在紡織廠上夜班，總把唯一的肉包子塞給他，自己啃冷饅頭——原來有些溫柔，是會順著血脈往下淌的。
    "媽也吃。"她把硬幣剝出來，又夾了個餃子放進魏芷榮碗裏。
    第二枚硬幣在沈宏毅的碗裏"當啷"作響時，老頭笑得直拍大腿"我閨女就是疼人！"
    "爸，我才是您親兒子。"沈傑裝模作樣抗議，卻在薑雅琴遞來第三枚硬幣時，悄悄用拇指蹭掉她嘴角的醋漬。
    收紅包的環節在客廳進行。
    魏芷榮的紅包是繡著並蒂蓮的紅布包，沈宏毅的是銀行信封，最厚的那個卻來自沈傑——他蹲在薑雅琴腳邊，把紅包塞進她毛衣口袋，手指故意蹭過她腰側"晚點拆。"
    "這孩子。"魏芷榮笑著搖頭，卻從茶幾底下摸出毛線團，"大冷天的，去公園做什麽？"
    "媽，您不是說想看我小時候常去的人工湖嗎？"沈傑套上羽絨服，順手給薑雅琴係好圍巾，"雪落湖麵好看得很。"
    濕地公園的入口掛著大紅燈籠。
    沈傑牽著薑雅琴的手往裏走，雪粒落在兩人交握的指縫間，很快化了。
    路過人工湖時，薑雅琴忽然頓住——原本空蕩蕩的湖岸，不知何時立起一圈暖黃的串燈，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雪地上。
    "沈傑？"她聲音發顫。
    "噓。"他把她的手揣進自己衣兜，掌心的溫度透過羊毛手套傳來，"抬頭。"
    第一朵煙花在頭頂炸開時，薑雅琴差點咬到舌尖。
    粉紫色的光映在她眼底，像極了高中教室後窗那株老梅樹，她曾在日記本裏夾過一片花瓣，說等有錢了要買一屋子這樣的顏色。
    此刻千萬片粉玫瑰從夜空飄落，沾在她的睫毛上、紅毛衣上，落在她攤開的手心裏。
    "去年你說，"沈傑的聲音被煙花聲托得很輕，"生日願望是和我一起看煙花。"他從西裝內袋摸出張素描紙，邊緣被體溫焐得發軟，"可我記得更早，你十六歲寫過，想要奶油蛋糕，想要包硬幣的餃子，想要"
    他突然把紙塞回口袋，耳尖比煙花還紅"回家再看。"
    生日快樂歌從湖麵傳來時，薑雅琴才發現遠處的小島上立著三層蛋糕，探照燈打在奶油花上，像給蛋糕鍍了層蜜。
    沈傑拉著她往島上走，雪地上的腳印疊在一起，"知道我為什麽選今天嗎？"他在蛋糕前停住，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們重生的紀念日——從101novel.com09年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要和別人過除夕。"
    最後一朵煙花在頭頂綻開成"生日快樂"的字樣時，沈傑低頭吻她。
    薑雅琴嚐到他嘴角的甜，是剛才偷吃的奶油。
    遠處傳來沈宏毅的咳嗽聲，魏芷榮的輕笑混在雪粒裏，卻都被煙花聲蓋過了。
    "咳。"沈宏毅摸了摸外套內袋，那裏裝著給薑雅琴的玉鐲——是他和魏芷榮翻遍老城區古玩店挑的，說是能保平安。
    魏芷榮的手也在口袋裏攥著個絲絨盒，裏麵是對珍珠耳環，墜子上刻著"永結"二字。
    雪還在下，落進薑雅琴的衣領，她卻覺得渾身發燙。
    沈傑的手臂環著她的腰，煙花的光映得四周亮如白晝。
    她忽然想起抽屜裏那份被匆忙塞起的資料——原來他說的"公司急事"，是偷偷去調煙花，去挑玫瑰花瓣，去圓她十六歲的願望。
    "明年，"她貼著他的耳朵說，"換我給你準備驚喜。"
    沈傑笑了，把她往懷裏又攏了攏。
    遠處，沈宏毅已經掏出手機要拍照，魏芷榮正踮腳調整蛋糕上的蠟燭。
    風裏飄來奶油的甜香，混著煙花的火藥味，還有雪的清冽——這大概就是幸福的味道，薑雅琴想，是有人把你的每個願望都小心收著，等到來年除夕，再一樁樁捧到你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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